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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真文面色阴晴不定,配着两条血泪,更是怕人。
朱红又问:“闲话休提,且说这一方风水如此险恶,又是谁所为?你可知若那墓主人有后,即是伤人一脉数代。”
秦真文道:“掘出古墓之后,在下也知道这乃是伤阴德的事,唯恐墓主人报复,便命那两名恶奴故意败坏此地风水,孰料……”
“孰料那两名恶徒竟将你扼死在这荷塘地下,还在你口中塞了沾狗血的木头以防你尸变。”朱红大笑道,“可见造化轮回,总有报应!”
秦真文双目中的血泪淌了满脸,一时间性子又起,周身便开始泛黑,那十指伸出的指甲陡然便有五寸长。朱红见他要发作,手中只暗暗地捏诀,拂尘化的蛛丝便立刻收紧,直勒得秦真文不断告饶。
朱红厉声道:“休在本仙面前耍弄!若不老实,我即刻掘出你的尸骨,捣成碎泥。”
秦真文嗬嗬怪叫,委顿了下去。
朱红道:“现将那孟徐之事细细地说与我们听。”
秦真文又恢复原先模样,只是脸色更白了三分,只听他低声道:“孟徐……孟徐乃是教彭秦二人拖累的,我赴任前尚缺一仆从照看马匹、行囊,打点粗务,便雇了孟徐。此人老实本分,与我却并不亲密。”
“他长甚模样?”
秦真文道:“二十来岁,身量瘦长,却面相愁苦,颇不讨喜。”
五德听他如此说,在脑中细细地过了一遍,忽然大惊,对朱红道:“姐姐,可还记得三郎告知的疫病始末。”
朱红面色凝重,又掐指算了一算,点头道:“张家小哥儿遇到头一桩疫病,正是十日之前,那日里他也碰到了一人。”
朱红忽而又对秦真文道:“你雇那孟徐之前,他是做何营生?”
秦真文答道:“乃是一货郎。”
五德登时恍然大悟,不由得冷笑道:“孟徐、孟徐,果真是极妙的姓名。却不知如何形貌却一样。”
而黄九郎与蔡怀安兀自有些懵懂,朱红也不来不及与他们细说,先取出了一方胭脂盒子,将秦真文收入盒中,又加了几道符咒,才交与蔡怀安,道:“有劳尊神先将此恶鬼羁押,随后着阴司处置。”
蔡怀安连忙谢了她,将盒子收好。
随后拆去了那蔽光的幕帐,霎时间阴霾尽散,眼前一片大亮。那荷塘之中一切如常,只是花瓣上滑落了几滴水珠,落入塘中。
五德道:“若要安生,还需将这五星峰之势改过。”
朱红笑道:“自然应当,然而却不是眼下做的。”她抬头望一望天,又看地上阴影,说道:“此时已过午,土地庙那边必定热闹,这永安上下头脸,皆在那处,不趁机捉拿疫鬼,难道要纵他再害人命不成?”
蔡怀安大声道:“仙人说的极是,此刻便速速赶去,正可令他伏诛。”
于是三名狐仙与一位正神运起法术,顷刻便来到县城西北角的土地庙外。
只见平素那清净的小庙,此刻里三层外三层地全是人,不光老幼妇孺拖儿带女地合十祝祷,便是壮年男子,也停了活计来求平安。
前方庙门大开,衙役拦住了许多闲人,对朱红几个却是不顶用的。他们隐去身形,潜入庙中,寻了显眼的地方站定细看,却不见要找的罪魁,只看到土地庙中热闹非常——
正殿外的堂中摆放了一张几案,上头堆满祭品。牛羊豕自然不能少,蔬果美酒也不缺,九品香烛都选得粗长,燃起来青烟袅袅,极是气派。
案上端端地放了一个柏木牌位,上用汉隶工整地书写了“供奉永安土地之神”几个大字。
陈鸣山穿了一身玄色衣衫,正摇头晃脑地念他连夜起草之祝文。只听得甚么“恐时疫之害,伤尊上之德”,甚么“正天地之清气,驱瘟疫于八荒”。
黄九郎对蔡怀安笑道:“老官儿,还不上你那泥胎下面坐定,享用供养。”
蔡怀安还未答话,朱红却斥道:“此刻哪里是顽笑的时候?祭帛献爵(注2)都已经过了,不可再荒废时间。”
黄九郎连忙正色道:“小弟错了,姐姐教训得极是。”
蔡怀安道:“如今该当如何寻找?还请仙人明示。”
朱红道:“那疫鬼并未在此处,然而张燧听了陈鸣山之议,下令衙门中除了值守差役外皆须过来上香,因而他必定不能不到。想来也正好趁着人多且杂,浑水摸鱼。好在真要分辨倒是不难,只需看不叩拜祝祷却去搭讪旁人的闲汉子,如有则细辨其服饰,若是公门中人,切不可放过。”
众人皆曰“省得”,各自分开。
这禳灾道场,无论在何地都可说得上大事,永安虽只千余户,这小庙周围也来了四五百人。朱红等几个化出形来,走在百姓之中,只见那男女老幼,不少合十而拜,口中喃喃祈求,只盼这一场祭祀过后,疫病全消。许多总角小儿或爬上树颠远眺,或追来打去,只管嬉闹。
五德乃是惯于与人打交道的,心知若那疫鬼教张燧下令来了此处,果真要用那耍钱的老手段使坏,定然不能当众行事,只能诱人去僻静之地。因而他并不在人多处打转,只沿着外圈徐徐而动。见单个儿离去的,也不追究,见搭伴儿走的,则留心细看。
约莫不到一刻钟,果然有一妇人抱了孩子离去,然而刚走出几步来,便有一个身穿公门服色的人跟了上去,两人驻足良久,不知说些什么。只见得那妇人喜悦非常,对差役千恩万谢的模样。那公家人挥一挥手,便又往僻静处走了几步。
五德暗中捏诀,送了个信儿与朱红知晓,自己则跟随而去,盯住那差役。其与妇人拐过一圈矮墙站定了,只拿了个小药包,另一手不断抛几个小石子一般的物件做耍事。五德定睛细看:原来抛耍的乃是骨骰子。那妇人面带欣喜,便要接过骰子。
五德心中一急,立刻要现身阻止。正在此时,只见得一道红光快如霹雳,直插入妇人与差役之间,那骨骰子教红光击中,裂成碎片。
妇人惊叫一声,随即双眼一翻就此倒下。一道白影恰恰接住了,将她与襁褓中的孩儿一齐轻轻送至矮墙根下。
那差役转身便要走,却教随后而来的五德堵了个正着。两人一打照面,双目圆瞪。只听朱红在那差役身后笑道:“仵作慢走,贫道有事相询。”
只见那差役身材瘦高,面皮蜡黄,眉如八字,嘴角低垂,赫然正是仵作孔德。
朱红踱步到他身前来,冷笑道:“孔德,孟徐;孟徐,孔德……足下起的好名字,总是牵着一半带一半的,果然当这里的人都是白丁。”
“孔德”的脸上黑了一半,闭口不语。他左右一看,黄九郎与蔡怀安也分立在两头,已断无逃脱的机会,那脸登时便全黑了。
朱红道:“如今你收了永安多少条命了,可有算过?”
“孔德”只瞧了她不言语,朱红又笑道:“张家小哥儿曾说他上任前偶遇大雨,在破庙之中见一货郎身死,看那死状,正是今日疫病模样。我斗胆一猜:只怕那死的货郎才是真正的仵作吧?你原先便是做货郎的营生,扑卖扑买乃是常事,故而以物换命最是便宜,阴司中也可算公平,能教那鬼差查不出横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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