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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小院里起了风
药铺大门已经关好,院子里的灯笼亮了起来。
银筝问杜长卿讨了几个旧灯笼,用帕子擦拭得干干净净,挂在小院四角的屋檐下,色一黑,青石上便洒了一层晕。
月色如银,将小院映得雪亮,小院正中的石桌前,燃着灯一盏。
6瞳坐在石桌前,正不紧不慢捣药。
盛药的是一只银罐,罐面刻着宝相缠枝纹,纹饰精致繁复。捣药的药锤也是银质的,落在罐中,在夜里出清脆撞响。
银筝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几朵做的绢花,伸手到6瞳鬓边比划了一下:“姑娘,我做了几朵绢花,你且试试。上回那朵蓝绒花浸了血,洗不掉不能再用了。这两朵我换了式样,保管好看。”
6瞳目光落在她手中花朵上,不由一怔。
她对于穿衣打扮并不擅长,毕竟常年呆在山上,见不着什么人。偶尔年节时,芸娘会突然兴起,下山给她买几件衣裳,等那些衣裳实在不合身时,就会等来下一次的衣。
芸娘最后一次给她买衣时,是一年前,那之后不久,芸娘就死了。
她自己衣裳都只有几件,饰就更不可能有了。不过银筝手巧,总挑了同色的帕子缝了绢花绒花之类,好教她配着衣裙穿戴。
6瞳手中捣药动作不停,只道:“其实我不需要这些。”
“怎么不需要了?”银筝兀自比划着,边道:“你这样的年纪,正是打扮的时光。若穿得素素淡淡,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张脸。这些绢花材料只需要几文钱的帕子就能做好,却能为姑娘增添不少颜色。”
“姑娘千万要相信我的手艺。”银筝将绢花从6瞳鬓边收了回来,仔细调整着针线,“原先在楼里,别的不敢说,穿衣打扮梳头我可是精通的。等杜掌柜了月给,姑娘可去扯几尺轻纱,过几月要入夏了,得做两件轻薄夏衫才行。”
6瞳轻轻一笑。
银筝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一件事,看向月色下认真捣药的姑娘:“我听隔壁葛裁缝说,今日杏林堂重开张了。白掌柜主动同那些买药的百姓致歉,多赔了许多银子,还承诺日后不会再卖春阳生。那些百姓得了银子,便不再闹事,估摸着此事是要渐渐平息了。”
6瞳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白守义选择破财免灾,是个聪明人。”
银筝瞅着6瞳脸色,有些担忧:“不过,他们这次吃了亏,不会因此记恨上咱们吧?”
6瞳头也不抬,用力捣着罐中草药:“记恨又如何?我既要扬名,总免不了得罪同行。仁心医馆并不出众,想要脱颖而出,就只能踩着其他医馆的招牌往上。”
“也是。”银筝叹了口气,很快又笑道:“别管怎么说,杏林堂这下可得消停好一段日子,咱们医馆也算有了名气。至少姑娘那药方别人做不出来,如今杜掌柜恨不得把姑娘供起来,这坐馆大夫的位置,姑娘是做得稳稳当当。”
6瞳笑笑:“是啊。”
如今她已是正经的坐馆大夫,仁心医馆也渐渐有了些底气,接下来,就该考虑柯家的事了。
柯家……
想到柯家,6瞳目光暗了暗。
说起来,现在的柯家,应当已经收到“王莺莺”的消息了。
……
盛京柯府中,柯老夫人正吃完一匣香糖果子。
蜜糕、糖酪、蜜饯,用一巴掌大的红木小匣子装起来,里头分了格子,各有各的滋味。
柯老夫人上了年纪,最喜甜烂吃食,一日要吃许多糖,大夫劝过应忌太甜,不可由着她吃,柯家大爷平日里劝说不停,可惜柯老夫人并不听,依旧嗜甜如命。
柯老夫人坐在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微阖着眼。李嬷嬷在身后替她捶肩,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
“老夫人,老奴晌午听大爷房里的碧情说,大奶奶又因银子的事与大爷吵架了。”
柯老夫人眉头一皱,睁开眼,脸色就沉下来,骂道:“这秦氏也是,仗着自己的官老子,在家中作威作福。把个男人的钱管的这般紧,前几日我给兴儿添了几封银子,转头她见了,收了不说,还在我面前指桑骂槐说了一通,摆明了作给我看。”
李嬷嬷笑道:“大奶奶出身高,难免心气儿高些。”
“什么心气儿高,就是没规矩不懂尊卑。”柯老夫人越不悦,“要说,还不如前头那个。虽无甚依仗,又长了一幅惹事的狐媚相,却好拿捏,伺候人也周到。不像这个,哪是娶了个媳妇,分明是娶了个菩萨!”
李嬷嬷没敢接腔,柯老夫人自己先叹了口气:“前日里让人去常武县打听消息的回来说,6家的确有一门子在苏南的亲戚,也是有个甚么妹妹的叫王莺莺。八九年前,还在6家住过一段日子。”
李嬷嬷想了想:“想必上回来府上的,就是那位王家小姐了。”
“你说得没错,估摸着就是来打秋风的。”柯老夫人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冲掉嘴里的甜腻,“可惜,要是6氏还在,许还能给她舍点银子。如今秦氏当家,手头紧得一个子儿都不肯撒,要听说了先头那位的事,只怕又要闹起来。也只得作罢。”
李嬷嬷笑道:“老夫人菩萨心肠。”
柯老夫人摆了摆手:“倒也不是我菩萨心肠,只是怕节外生枝罢了。眼下气渐渐暖和,待过了六七月,太师府寿宴,又得咱们柯家送瓷器过去。兴儿平日里粗心惫懒,眼下咱们柯家依着太师府过活,万不可不小心,否则学了那6氏惹祸……”
她说到这里,忽而停住,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李嬷嬷也不敢出声,静静站在身后。
过了好一会儿,柯老夫人才摆了摆手,叹道:“罢了,你去跟万福家的说一声,我这些日子想吃落梅饼,让她早些去官巷花市收梅花吧。”
李嬷嬷忙应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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