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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夏季的最后一抹炎热消失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开封,大汉帝国的陪都。
相较于位于前线的洛阳的冷清,开封繁华热闹的多了。尽管连年内战,但是太皇太后华氏的六十岁整寿眼看就要到了,恰好与中秋节同一天,摄政王——梁王刘鹏依然下令大肆庆祝。汴河、蔡河、五丈河、与广济河上挤满了乌压压的等待装卸的漕船,各地的粮食果蔬,特产佳品源源不断的送来,每日城门外马队车队都排着长龙等候进城。甚至东南各省的总督也送来了寿礼。
相较于长安的庄严和等级森严,开封随和的多了。各个官衙和民间的店铺交缠在一起,耳鬓厮磨,相映成趣。甚至百姓的棚摊都直接开到了那条宽大的御街上,直逼皇宫的大门。
东水门外专门有供外国人居住的‘蕃坊’。这里的汴河边上有许多官办和民办的堆垛场和蹋房(仓库),宗喀王的商队带来的马匹是贡马,在洛阳的买马司就全部交付掉了,据说还有四千匹在后面,只运到秦州就可以了。剩下的就是骆驼驮运的贡品、寿礼和货物,统统要先运进了官仓里。外国使节不能私下交易,不论是买入还是卖出,皆有市易司统一筹划。
不过内乱之前并不是这样。最早开国时,贡使先到达秦州,然后由朝廷遣官押领伴送赴长安,后来改由秦州选派牙校护送进京,所进贡物均是自行雇人搬运,再后来朝贡国家和往来使节越来越多,一度改为军队传送,最后大汉朝廷不胜其烦,干脆下令贡使可以携带货物自行进京,除了贡品外,其余货物沿途准予交易,一切费用自理,贡使欲购置物货,除买于官库之外,余悉与牙侩市人交易。但是茶叶、碙砂、香药、马匹之类一律由官府专榷,禁止私人交易。饶是如此,各国朝贡使节依然络绎不绝。不过民间商贾前来中国通商贸易就自由的多。
阿奴好奇宗喀王的贡物,见宗喀王的使节乌察在入仓之前要查验,她央着云丹去看。
这时候各国的使节都赶来贺寿,官仓已经不够用了,货物被运进官府租用的一个私人蹋房,是两层楼的长仓。
一驮一驮的乳香、硼砂、生金、玛瑙、犀角、金佛像、金瓶、金镜匣、银装交椅、铜印、铁镫、麝香、牛黄、茸褐、驼褐、三褐、兜罗锦、阿魏、木香、安息香、黄连、羚羊角。。。。。。品种繁多,阿奴大开眼界,还看见有一百领的冷锻铁甲。
乌察解释道:“今年还少了,青唐铁甲很有名的,得到的将领都把它当作家传的宝贝。”
阿奴看见这些贡品价值不低,那个铁甲据刘仲说千金难求,奇怪道:“那宗喀王一次进贡这么多,不怕亏本么?”
“哪里会亏本,每次他们进贡这些东西,朝廷里要给回赐的,而且回赐品的价格远远高于进贡的东西。”刘仲笑道。
云丹插嘴道:“这一次高昌回鹘国没有来,就是据说上次他们进贡碙砂,结果这个朝廷给的回赐少了,其实也比碙砂的实际价格高,但是他们不满意,一怒之下竟不来了。”
哈?阿奴大奇,还有这样的,不如明码实价好啦,这样也不会生纠纷。
刘仲嗤道:“这关乎大汉朝廷在属国面前的面子问题。”不是简单的买卖能解决的。
阿奴笑道:“云丹,下次咱们也拿些东西过来。”
一句‘咱们’让云丹心花怒放。
居心不良的两只狼狈,刘仲翻个白眼,一行人跟着宗喀王的使节乌察继续查验货物。
还有黑色和白色的牦牛尾,这要做什么?
刘仲说道:“这都不知道,用来做拂尘,还有装饰军旗,《诗经》里‘建彼旄矣’,就是指这个,还有做假。”刘仲一手举高,滑稽的做了个高髻的样式,阿奴想起古丽摔下马时,梳地高高的髻掉下来狼狈情状,不由得笑出声来。
那个古丽受伤后,还叫人来找阿罗。阿罗顾忌这些天妹子的情绪不稳,再加上拉隆告诉他,古丽还同时勾搭着她的助手,一个壮硕的回鹘男人,阿罗心里的那点子旧情顿时烟消云散,哪里还肯再搭理她。
云丹又一次见识到阿依族人翻脸时的无情,认为到现在阿奴还肯搭理他,肯定对自己有着三分情意在,欣喜之余,对待阿奴更加小心翼翼,有求必应,反而惹得阿奴毛骨悚然。那次在乌蛮寨子之后,云丹一腔柔情上来就把阿奴像祖宗似的供着,满腹幽怨的时候就冷嘲热讽,忽冷忽热,阿奴也懒得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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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坊’早已住满,除了使节,他们这些编外人员只能租住在附近的客栈里。红教的喇嘛们直接住进了大相国寺,而云丹见阿奴已经厌倦了旅途的风尘,再说他们还要跟刘畅的人接头,人来人往的客栈实在不方便,又见乌察带着随从们居住的十分紧仄,他与乌察商量了一下,干脆以宗喀王使节的名义在附近租了一间商人的大宅院,连同乌察的一部分随从都一起搬进去。云丹负责了全部费用,乌察很高兴,他是个四十多岁一副福相的黑大个,宗喀王的表弟。一路上他与云丹聊的投机,他除了晚上必须回去睡觉以外,大部分的时间也混在这里。
开封夜市本就闻名遐迩,临近中秋,到得晚上,更是全城灯火通明,通宵达旦都有行人往来。
这里只有刘仲是识途老马。大汉的皇帝一年有半年会移驾开封,幼时的刘仲自然跟着,开封对他来说算的上半个故乡。
开封不如长安宏大,所到之处充满市民的生活气息,刘仲自走进开封城,近乡情怯,他的心情就像坐上了海盗船,忽上忽下,时喜时忧。
开封最出名的要数州桥夜市,州桥位于御街与东西御道的交叉口上,。汴河从桥下穿过。到得晚间,灯火通明,两旁一溜儿的摊贩搭着大伞篾棚,各种食物香气扑鼻,人们摩肩接踵,四处寻找美食。
阿罗哪里见过这样的繁华,看的眼花缭乱。他们把尼尔斯和斯密尔都带了出来,行人侧目,纷纷闪避,倒给他们腾出了一大块地方。
阿奴兴致勃勃的点了荔枝膏和甘草冰雪凉水,刘仲被冰的呲牙:“没有你以前做的那个柠檬雪花水好喝。”他跟着阿奴把黄果叫做柠檬。
“当然,高原雪山的水是最甘甜的,这里哪里有那种水。”阿奴有些小得意。
刘仲的脸色黯淡下来:“在吐蕃的时候,我想回家,可是站在这里,”他茫然四顾,低声说道,“阿奴,站在这里,我想回吐蕃。”
阿奴心有戚戚焉,握住刘仲的手,喟叹道:“我也是。”她跟刘仲一样,像棵无根的浮萍,无法归乡。
两人双手交握,忽然心灵相通。街市上辉煌明亮的灯火,漂浮在空气中的食物香气,摊贩抑扬顿挫的叫卖声缓缓地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两人像又行走在那茫茫古道之上,驼铃幽幽,大相岭的清风,觉拉山的冰雪,砻河谷的激流,邦达草原的苍莽,最后回到了白玛岗的小竹楼上,岁月略去了漫漫长路的风尘辛劳,只觉得一切静溢美好。刘仲长久以来不安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他明白了一件事,阿奴,只要你在哪里,那里就是我的归乡。
云丹端着一碗砂糖冰雪丸子回来,就看见两人含情脉脉对视,醋劲大,重重的把碗顿在桌子上。那敲击声像一把重锤击破了冬日清晨的宁静,阿奴回过神来,一笑移开眼去,周围的喧嚣重新又冲进两人的世界,刘仲听见一个贩子突兀地高声叫道:“亏便亏我也!”也微微一笑。
云丹觉自己不过走开几步,阿奴和刘仲之间就出现了一种打不破的默契,一股郁闷直上心头。等阿奴走开,他低声问刘仲道:“你在想什么?”
刘仲摇头:“我不会跟你争。”
云丹愣了一下:“我不是那意思。”
刘仲苦笑:“我要不起她,哪怕,哪怕这次能够得手。”朝廷之中的风波诡谲不知道会将他推向何方,一切未曾抵定之前,他什么也不能给阿奴。
云丹低声道:“你那皇叔还没有派人来?”
“应该就这一两天了,他肯定比我们还急。最主要的是要保证阿奴和阿罗两人能够安全离开。”刘仲安慰到。自己、刘畅、太子、云丹甚至那群喇嘛们各有所求,遇到什么样的结果都与人无尤。只有阿奴,要不是自己,她早已经在木草原快乐的和罗桑在一起,算算时间,纳达岩也要出关了。
噪杂的声音中他忽然听见一个妇人的叫声:“兰英,我想吃这个旋煎羊。”
声音有些耳熟,刘仲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头戴团冠的中年贵妇站在一个摊子前面,几个戴着花冠侍女跟在后面。他的手抖起来,旋煎羊,他曾经跟着皇祖母偷溜出宫吃过。
突如其来的相遇炸得他六神无主,脑子里轰隆隆作响,他‘嚯’地起身,拉起阿奴就走,阿奴嘴里刚刚塞满了煎饼,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云丹连忙一把将阿奴扯回来,给她灌了两口水,阿奴好容易缓过劲来,正想踹刘仲两脚,就听见阿罗惊叫了一声:“斯密尔呢?”
他带着尼尔斯去买果子,斯密尔留在阿奴的脚边,此刻却是踪影全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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