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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大惊:“那是皇家省亲的园子,如何拿来分配?”那园子本来就是二房的,再分给他们还有什么意思,要分也该把荣国府一分为二才是。
戴权派来的内监是替贾珍等撑腰的,闻得贾政发话,阴阳怪气道:“这倒是奇怪了,那座园子难道不是政公家里的?今上的圣旨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才可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略尽骨肉私情。若政公家中没有省亲别院,却是如何请旨省亲的?莫非是在欺君?”
外头贾政、内里王夫人一起吓得跪了:“下官,不,是草民等焉敢欺君,实在是合全家之力建成了皇家规格的园子,方敢请旨省亲。前些日子,内廷不是派了公公们前来视察,一切皆合圣意的吗?”
贾赦摇头晃脑道:“圣旨上说了,是有重宇别院之家,咱们可是两房人,我这大房却是没有别院的,故而二房才拿了公库百万银钱修建了别院么?那花的银子既是孝敬皇家的,我也不跟你算了,整座园子并内中一切都属于你二房,如此你们便可以恭迎娘娘省亲了。若是你不认,那娘娘今日回来可该往哪里去?”这是明晃晃的威胁,然而有大太监站在身后,贾赦无所畏惧。就是明目张胆的逼你拿了园子滚蛋,你政老二能如何?你敢承认园子不是你家的,娘娘不能回来省亲,你们二房是罪犯欺君的吗?
大太监赞叹道;“荣侯着实大方厚道,百万银钱修成的园子,就这么孝敬了后宫,此事杂家必然上达天听,想来陛下也该十分愉悦。荣侯孝心可加,对皇室一片赤诚之心,断然不会被埋没。”
贾赦、贾琏一同躬身感谢,王熙凤也在屏风后磕头谢恩,恨得贾史氏、贾王氏直想扒了她的皮。
这般扯了半晌,很快就到了未时。外面又有太监骑马前来,报贾嫔已然得了赐膳的荣耀,史太君等急忙叩谢天恩。贾赦抖着一摞分家文书,笑微微问贾政道:“二弟,还犹豫什么,快些签了,你们也好到隔壁去列队恭候啊。”
贾政咬紧牙关,只推脱道:“今日第一要事是恭迎娘娘凤驾,此事容后再议。”
贾敬却道:“若那园子不在政二弟名下,娘娘可就无处省亲了。”荣国府是敕造公府,并不够省亲的资格,若是二房执意寄身此处,那园子可也算是荣国府的一部分了。当家人贾琏若是此时上一道折子,说他们家并不敢恭请娘娘归省,这乐子就大了。
第66章两房分家
如此兵临城下之时,由不得贾政多加犹豫,内监阴阳怪气的数着时辰的声音搅和的他脑子里一团乱泥一般,又有贾琏,可怜兮兮的跟内监告饶,只说自己区区三等奖军兼任从五品员外郎,家中规格早已超过品级,早就想上折子请求整改,可无奈二房以娘娘省亲为名,霸占了公库,一应土木石方都轮不到荣国府改制之用。可求着内监爷爷千万口下超生,替他分明才好。
史太君在屏风后已然气晕了一轮了,可是不论是王夫人还是王熙凤都没有喊人传太医的意思。别开玩笑了,娘娘省亲的当口传了太医晦气不晦气。更别提今日本来就是中元节,鬼门大开之日,说不得要被人安一个鬼上身的罪名去,冲撞了皇家,阖府招灾。说句难听的,就是史太君今日真的要被气死当场,拿手扒着她的眼皮也得装成是活得,过了十五再哭丧。
索性史太君心中还记挂着娘娘回来撑腰出气,到底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熬了过来。然而内监全坐在外面,她一介妇人无法露面,只得眼睁睁看着小儿子被逼的满头大汗,语无伦次,最终僵硬着手脚在分家单子上签了字。
至此,荣国府正式改为贾赦的荣侯府,贾琏作为袭爵人,虽然是三品将军的低等爵位,但有贾赦随时有可能回府小住,因此也可以维持着侯府规制。贾赦当即便邀请内监们帮忙递帖子给礼部和内务府,一同来视察疏漏之处,画图整改。贾政等则被催着迅速搬走私房财物并王夫人嫁妆,速速挪动到隔壁省亲园子里去安置下。
史太君咬牙宣布要同贾政一房过日子,贾赦毫不犹豫答应了,还道:“我道自己怎么总爱两处儿子家里换来换去,原来是随了母亲。也罢,这荣庆堂还给您留着,日常只管由老二一房伺候。本来母亲也是喜爱二弟的,才会叫他贴近了住在荣禧堂里陪伴多年。这回住到园子里去,便是搬到一个院子里也没人过问了。”
史太君下死眼剜着贾赦,心中转过无数想恁死他的念头,却无一可以实施,只气得浑身发颤,仿若癫痫症发,要昏死过去的样子。贾赦也怕她真被气死在荣国府,急忙叫了亲随帮忙一起搬家,越快弄好越吉利。
大房人众志成城,到了点灯时间,二房家私已然摆在园子里最大一处名为“凸碧山庄”的宅院中,暂时也无暇理顺,只匆匆搬了出来,箱子匣子在园中堆叠如山,许多绫罗绸缎不及细细理顺都随意撇在敞开的箱子里,更有不甚落在地上,被往来奔忙的下人踩踏的犹如烂泥。
这些明面上的财物倒也罢了,便是损失也不会太大。然而王夫人不敢当着众多见证的内监、族老并前后两任族长的面提及自己东侧小佛堂内另有私库,其中存着的俱是不得见人之物。当下焦急无措,又急又恨,邢夫人却不给她半点空子可钻,力逼着她速将一应嫁妆并过门多年经营出来的私房搬走,其余物品则都已荣禧堂固有为名,更有皇家御赐之物,皆属袭爵人应得份额,不许王夫人擅动一点。
还不及想出对策,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应贾珍邀请过来观礼,兼介绍荣府袭爵人贾琏,也骑着大马翩然而至。他一来,便再没有人敢耽误片刻。王夫人也心如死灰,钱财再重要也比不得命,也比不得她女儿在宫里苦熬多年挣出来的宫妃品级,那些东西只能生生便宜了大房。好在她心里还有一份安慰,便是贾赦亲口说了园子并其中一切都归他们二房所有。要知道,这园子价值百万不说,单是其中的摆设也有数十万之巨,宁珊自宁家送过来的给迎春的嫁妆是第一批摆进去的,如今都归了他们,也算是补偿了一些。
殊不知,那早早便签字画押了的文书现在正摆在顺天府尹桌案上呢,宁珊才不可能好心将三十万两财物白送给二房。等着省亲一过,他必会拿着文书上门,要求他们将东西都按照当初约定好的放还会荣国府公库。王夫人眼空心大,贪念一起,便率先动用了旁人物品布置,而少用荣国府公库之物,这一次,可是赔了公库又折私房,迎春的嫁妆也是他们分毫不能据为己有的,不然闹上去,那位惦记着迎春姑娘嫁妆丰厚的皇上都不能善罢甘休。
虽然宁珊还不知道妹子已经给小气鬼皇上惦记上了,但是贾元春不是个受宠的他却早已看透,既然林家的家产能让她连降五级,宁家给姑娘的嫁妆也能让她再降一回,就怕王夫人承受不住,别一口老血梗在心头,生生憋死过去才好。
王熙凤自打跟王夫人不睦,心中也盼着这个压在她头上,又熟悉她手段,且同样有王家撑腰的姑妈尽快搬出去。这时候自告奋勇帮着监理园中动向,薛姨妈一家也被惊动,忽听大房二房分家,登时尴尬不已,他们本是二房亲眷,此时二房狼狈被逐,他们该如何自处?
幸有宝钗急智,上前一步,挽着王熙凤手臂便叫表姐,薛姨妈登时放下心来,大房里也有她的亲侄女儿,住下并无不得体之处。然而此时王夫人同王熙凤闹掰了,薛姨妈若是选择留在荣国府中,就等于是跟王夫人这个姐姐断了关系,改投王熙凤去了。王熙凤对两个姑妈观感都是一般,然而薛姨妈家财万贯,不止王夫人惦记,王熙凤也是想插一手的。又见贾赦、贾琏等正不错眼珠盯着贾政等搬家,一时顾不上薛姨妈这边,就先做主让他们回房去等候,以便今夜贾嫔可能传召,也该去打扮准备起来了。
又有林黛玉一个,是被史太君养在身边的,史太君要随二房居住,她也得跟着搬过去,索性她家产大半已经被挥霍,少部分也放进了宁家库房,倒是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随身几个衣箱并首饰匣子,装的最多的还是自姑苏带过来的书本字画,不到一个时辰便收拾妥当,跟在史太君身后也一并去了园内等候。
史太君等忙乱的时候,荣国府内一团吵杂,不利于待客,贾珍便将内监们请到宁国府中,又命尤氏摆酒款待。贾敬早在两家画押分家之后就自行回府清静去了,此时也并不出面,一应事情全赖贾珍料理,因为贾蓉、贾蔷两个今日都当班,并不在家,宁国府内诸事都需贾珍打理,便越发顾不上荣国府这边了。
一时,命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自己则上席款待戴权公公,席间不住恭维,又送上装了银票的荷包。这一回戴权却没要,他出来是奉了太上皇旨意,若拿了贾珍的银子反而不美,便笑着回绝了,只道费心。贾珍心领神会,收了荷包,只待下次再找机会孝敬便是。
待荣国府那边折腾的差不多了,王熙凤便传人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各处点灯。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宁国府这边坐着吃酒的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来了,来了”,遂匆忙净手漱口,整理衣着,外出迎接,各按方向站住。
史太君等人忍着气,强颜欢笑,皆按品服大妆,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王熙凤也列队其间,和尤氏站在一排,被前面的史太君满身低气压压的十分难受,不过令她们高兴的是,王夫人丢了敕命,如今无法列队迎接,只能在园中跪候,想想便十分解气。
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站好,此时戴权已经启辰回宫,打脸贾政已经看完了,后边贾嫔要怎么替父母出气他并不管得到,只是料想那女人若聪明应该不会在省亲当日发难,若是她真蠢到如此地步,正好后宫里贵太妃有理由指责皇后教导无力,可趁机夺得部分宫权,这也该是太上皇想看到的,横竖不管怎样,今日回禀必能让老圣人心悦,他的任务便算是完成好了。
贾赦等站了半日,方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幕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帷,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五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
大房等人至这时才有些胆怯,不知道有如此皇家威仪的贾嫔会不会当场发难,降罪于他们,只是,事情做都做了,后悔也无用,便硬着头皮挺着。见凤辇近前,都纷纷跪下,垂头束手,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再往后走,史太君等人也急忙跪下恭候,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史太君,却无人理会邢夫人,邢夫人垂着头,口唇蠕动,似在抱怨什么,却没有出声。随后,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至此,放才堪堪进入省亲别院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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