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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动,接着将遥控器放下,面前的女孩盯着空调上显示的“17”数字,舒了口气。我再次用手里的铅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室温17度会让她感觉舒适与安全。
“沈医生,其实,我并没有我妈妈想的那么麻烦与严重。”岑晓再次说出了这句她走进诊疗室时就说过的话,“我每天晚上1o点半准时上床,6点起来。而抑郁症患者最头痛的失眠,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睡眠质量怎么样呢?”我望向她,但我尽可能让自己的目光中满是暖意,不至于将她终于望向我的眼神逼退。
但最终,她还是回避了与我的目光交会,并且,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还微微抖动了一下:“睡眠质量很好,甚至睡下时是个什么姿势,早上还是那个姿势。”她说这些话时,语气和普通女孩完全一样——自然,也很松弛。但坐在她面前的我明白,她并没能真正做到轻松面对与我的这次接触。“你有午睡的习惯吗?”
“没有。”她一边说着,一边展示出一个微笑。这时,与她颜面不到一米距离的我再次捕捉到一个非常隐秘的细节——她并不是完全素颜的。在她的眼袋位置应该涂抹了类似遮瑕粉底液之类的东西,只是这层东西质量非常好,不是这么近距离的观察,绝不可能现的。
我开始犹豫,因为这一现让我意识到对方有某些刻意对我掩盖的东西。而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将这一现很直接地向对方问。
“你觉得自己是一个虚伪的人吗?”我有了一个可能会刺激到对方的决定。
岑晓一愣:“沈医生,我只有23岁,那些满世界虚伪与阴霾的理论,对于我来说,接触的机会不多。所以,我并没有理由呈现假面。”
“是吗?”这一刻的她,语气依然平和,如果让我闭上眼睛,只选择聆听的话,我一定会认为对方有着镇定安静的灵魂。我继续道:“实际上你所展现在我面前的模样,也给了我这种误会,素面朴实,不着粉黛。但是,我想问你的一点是,既然你觉得自己是真实的,那么你可否用卸妆液卸掉眼睛下面的遮瑕霜,让我看看真实的你呢?”
岑晓身体再次明显地缩了一下,继而又马上舒展,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她猛地站起,转身,接着又折返,抓起她放在桌上的手表和沙上的单肩包。最后,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朝着诊室外大步走去。
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被她拉开的那扇门外,韩雪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正站在那里歪着头。她并没有与迎面的岑晓说什么,那模样就像自始至终就站在那儿,等着这扇门被打开一般。 接着,她走进了我的诊室,依然是微笑着的,但眉宇间却似乎有某种忧心愁绪。当然,我并不了解她的整个世界,也不能妄自认为她心绪凌乱。
韩雪的动作始终优雅,对我做了一个微微颔的动作:“沈医生,刚才,我已经在你诊所里交了2o个小时的心理咨询费用。不过,这些天岑晓要去外地待一段时间,所以,后续的心理辅导,可能要等到她回来再说。”
“嗯!”我点头,“她不是前些天刚开学吗?”
“学校那边我已经给她请假了。”韩雪边说边扭头看了已经走出门的岑晓一眼,似乎这话也是对岑晓的通告。
“那……那我们的下次咨询大概安排在什么时候呢?我好提前把时间调整好。”我问道。
“再说吧!可能只是一个星期,也可能要一个月,甚至……甚至是……”韩雪说到这里顿了顿,“再说吧!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说完这话,她转身往外走去。这时,我现站在门口的岑晓身后还有一个矮个子女人,正在对岑晓小声说着什么。而岑晓的脸色……
她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嘴唇似乎在抖动……
最终,她紧跟着脚步匆匆的韩雪往诊所外走去。
6
我缓缓走出诊室,觉得这么一次诊疗过程,像极了悬疑小说里的碎片剧情,开头汹涌,最后衔接上一个有无限可能的收尾。佩怡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啧啧!沈医生,刚才那个看上去很贵气的女人,给你按照每小时一千元的出诊费预交了诊疗费,两万块呢。”
我“嗯”了一声,却并没有一丝丝欣喜,反倒感觉隐隐有某种不安。好像这笔不小的收益,要置换的是代价不小的付出。
“对了,李大队来找你了,他说打你手机关机,估摸着你在诊疗中,所以直接来了诊所,在会议室里等着你。”佩怡道。
我冲她微笑,扭身打开了会议室的门。却现不止李昊,邵波也坐在里面。他俩打开了会议室墙上挂着的电视,正一本正经地盯着电视屏幕。
见我走入,李昊对我做了一个收声的手势。我望向屏幕,是在播前一天那起越狱事件。逃犯名叫田五军,他的正面照片被放大出现在画面中央——秃头,满脸油光,甚至连眉毛也掉得稀稀拉拉。眼鼻普通平凡,下嘴唇却很厚实。他的这一微笑着接受相机定格的面部特写,完全可以定义为一个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甚至还透着一丝憨厚。但是,真要将他剖析开来,可能也并不那么简单。
秃顶,油脂分泌旺盛,说明他新陈代谢极其迅,大量的油脂才导致了脂溢性脱。那么,他的整个世界,是在不停运动与翻腾的。我不知道他之前是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还是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如果他没有通过运动将这些旺盛精力释放的话,那么,他内心世界也应该是沸腾的。
另一方面,某些心理医生认为,下嘴唇的厚度,可以理解为判断个体性欲的一个准则。尽管我对这一理论并不完全认可,但一个精力旺盛的男性,具有强的性欲,似乎也合乎情理。
“他当时是什么案子入狱的?”我开口问道。
电视报道接近尾声,李昊扭头过来:“非法拘禁,强奸。昨天这家伙刚越狱,我就想去瞅瞅他的案卷。可奇怪的是,他的案卷极其简单,甚至受害人姓名这些都没有在系统里录入。当然,如果真要查下去,我可以去档案室翻文字记录。”
“你的意思这案子不是你们市局破的?”我坐下问道。
“有点儿奇怪而已。案子的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前年夏天,住在虎丘山森林公园里面的猎户田五军,掳走了一位落单的女大学生。他将女大学生带回自己在半山腰独居的家里囚禁。几天后,警察踹开了他家的大门,将女大学生解救。”李昊板着脸说道。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吧?”我质疑道。
李昊解释着:“我想说的并不是案件本身的奇怪,而是案件所走的程序比较奇怪。虎丘山森林公园大部分在我们海阳地区辖内,负责案件侦破工作的,也都是海阳市虎丘山分局的同事。可逮了这名犯罪嫌疑人后,第二天就将他移交到隔壁地区的坤州市看守所关了起来,卷宗也给了坤州的公安机关。”
“虎丘山森林公园地方不小,会不会因为第一案现场是在坤州境内呢?”邵波手里拿着一支烟来回耍玩着,在我的诊所里他不敢点上。
李昊摇头:“我和我同事也这么认为的。况且,田五军将那名女大学生掳走的位置在森林公园深处,具体是海阳市境内还是旁边的坤州市境内,很难有个真正意义上的定数。”
“会不会是因为这案子棘手,所以某些不靠谱的领导就将案子推给坤州公安呢?”我又问道。
“不会的,已经抓到凶手了。再说,这种性质恶劣的案件的侦破,当地公安部门是要嘉奖的,没有谁会傻到把到手的功劳转交给别人。”邵波对我解释道。
“不过也都无所谓吧!犯罪分子最终落网,受到了法律的严惩,并被送到关押重刑犯的海阳市监狱。只是监狱的同志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能让人给跑了呢?”李昊边说边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将电视关上,“对了,沈非,我这趟过来,就是想听你说说邱凌的事。我听说你昨天去了精神病院?”
“嗯!见了他。”我点着头。
“这杂碎怎么样了?”李昊板着脸问道。
“比之前神经质了不少。”我回答道,这时,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跳出。我望向李昊,“对了,你知道尚午吗?也是被放在重度危险病房的,是个什么人?” “你说的是被终身限制自由,和邱凌一样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那个疯子尚午吗?”
“嗯!”我点头。
“好像是涉及危害公共安全吧?据说当时有过一些争议,那家伙应该是属于介于疯子与天才之间的人吧?反正也挺传奇的。过几天我再去看看他的档案,那案子不是我们这边做的,我看了后再说给你听呗。”
这时,邵波插话了:“我说李大队,去我那边再继续我们的话题吧!沈非这边高大上,不准抽烟,我那边没这么多讲究。”
“话题?”我一愣,“什么话题?”
李昊白了邵波一眼,玩笑道:“谁知道呢!这家伙神经兮兮把我给叫过来,如果不是想顺便问问邱凌的事,我压根没空搭理他。”
说完这句,他也没管我,径直大踏步朝诊所外走去。邵波冲我笑:“跟上呗?反正是个和你也能扯上关系的话题,过去听听呗!”
邵波和李昊点上烟,两人动作一致地深深吸了一口。
“说吧?什么事?”我坐在抽风机正下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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