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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波做奋起状:“沈医生,别的问题上你读书比我多,我不会和你争论。但这个问题上,我倒要和你耗耗。”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去瞟坐在沙上的八戒和古大力。
只见古大力真开始思考了,并翻着白眼:“理论上是可以吸出来的。文身又叫刺青,原理是刺破皮肤在表皮下的真皮层敷用颜料,创口愈合后形成永久的花纹。”他说着,眼神开始直,扭头冲八戒说道,“所以,我支持沈医生的意见,在伤口没愈合前,颜料应该是可以吸出来的。”
八戒和邵波长期以来穿同一条裤子,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不会示弱叛变,具备对他好兄弟邵波近乎无脑的忠诚。只见他瞪大了那双小眼:“不可能,如果颜料这么容易几下就能去掉,那满大街文身的人身上,岂不是都只背着几个针眼了。”
一场并没有太多意义的争论开始了……
半个小时后,古大力嘴唇周围满是花花绿绿的颜料,坐沙上咧嘴乐:“我说了能吸掉你还不信。”
八戒手里拿着个小镜子,站在邵波办公室里那面大镜子前仔细端详着后背,后背上的关公就剩下了零星的颜料点点。他一边看着一边骂道:“妈的,还真能吸掉,古大力你能耐,给我吸得这么干净。”
古大力很高兴,对着旁边的痰盂又吐了一口:“嘿!不相信科学,活该你受罪。”
我环抱着手坐在邵波旁边,和邵波一起微笑着看着他俩。
这时,邵波扭头过来了:“对了,沈非,昨晚韩总那单案子你是怎么看的?”
“问题不大。”我边说边望着似乎正在琢磨今个到底是哪儿不对的八戒,“就一个抑郁症患者的案子,况且年轻,自身条件又比较优秀,很容易翻过这一页的。”
“是吧?”邵波点着头,“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似的。”
我没理睬他,站起来拿着公文包往外走去:“有啥不对,也要下午见了对方才知道。”
邵波在我身后大声问道:“昨天韩总说她女儿多大来着?”
我站住:“23岁。”
“哦!那我并没有记错,昨晚我一直在琢磨,23岁,大二。咱高中毕业都是多大来着?18岁。大学毕业也就是22岁左右。这岑晓姑娘难不成脑子有点问题,留级了两年?再说了,现在是初秋9月,新学年开始。也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韩总的千金以22岁的高龄进入大学。那她这中间的两三年都干吗去了呢?”
邵波的话让我也不由自主地皱眉了,但很快我就冲他耸了耸肩:“邵波,病患选择对我们心理咨询师隐瞒一些东西是很正常的。再说,她那两年去干什么了,是人家的私事。我要面对的只是她因为姐姐离去而开始的抑郁而已。”
说完,我大踏步走出了邵波的办公室,身后的八戒和古大力似乎还在继续小声地讨论颜料的问题。
5
说实话,岑晓长得很好看。她走进诊所的时候,我正在前台和佩怡说事。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从对面公交车上下来,打开一把遮阳伞,迈步走向我们诊所。
她穿着白色的短裙与白色的凉鞋,衬托出双腿特别修长,浅蓝色的po1o衫上有很简单的图案,清爽干净的形象扑面而至,会让人不由自主多看几眼。接着,她走到了我们诊所门外,推开了玻璃门。
她头很顺,皮肤白皙,扬着素颜的面孔:“请问沈非医生在不在?我和他有约的。”
“你好,我就是。不过你应该之前并没有和我约诊吧?”我站直,那一刻并没有意识到她就是我今天下午要面对的病患。
“嗯!我叫岑晓。”她将伞收拢,放进单肩包里,接着捋了捋鬓角的头,“我母亲叫韩雪。”
说实话,那一刻我根本不相信——海阳城知名女企业家韩雪的女儿,会自己坐公交车出门,并打扮得如同一个普通邻家姑娘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我冲她伸出手,讪笑道:“我还以为……”
岑晓没抬手,她看了我一眼,姣好的脸庞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我没让我妈陪我一起,毕竟我自己单独出来少了不少是非。”
我点了点头,对方是本城名门千金,保持矜持、低调,才是她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前提。
最终,岑晓只是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又快缩回:“沈医生,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嗯!我的诊疗室在那边。”我领着她朝我房间走去。
“其实,我并没有我妈想象的那么麻烦与严重。”岑晓在我对面坐下,双腿弯曲,脚尖指向房间一旁微微敞开的窗户。 “嗯!”我没有反驳,因为我并没有觉得现在就是我与她交流的开始。
我从书柜上的精油架上拿出一瓶苦橙花精油,滴入旁边的香薰炉里。这种产自法国南部的白色花儿,拥有其作为精油世界女神的神奇力量。它兼顾薰衣草的镇定与玫瑰花的煽情,可它在让人镇静的同时,又不会带给人失落抑或忧伤。
况且,它还具备一种对于女性来说特别的魔力——它是精油世界里最为体贴女人心思的魔女,细致温柔的芳香能安抚女性的心神。也可以说,它是一种催化剂,让每一个女人,都能如同苦橙花一样,缓缓绽开。
最关键的一点是——苦橙花还具备催眠的功效。
香薰炉的炉火忽闪着,芬芳开始在房间里萦绕。岑晓看着我完成这一系列举动,双腿却朝着那扇微微敞开的窗户再次伸了伸。这一细微动作被我捕捉到,我不动声色地转身,拿起桌子上的录音笔和笔记本,接着走到窗边,将那扇窗户合拢,并将深色窗帘带上。岑晓在刚进来坐下后,脚尖对着那扇敞开的窗户,这一肢体语言的寓意是——我想要通过那扇窗户离开这个房间——而这一刻,她潜意识里所企盼的逃亡出口,被我紧紧关闭了。
于是,房间里不再有自然的阳光,头顶微黄色的落地灯与暖色的墙壁辉映着。几分钟后,岑晓即便再不习惯,也会开始略微适应,接着,她会认为这里虽然陌生,但也是个能让她感受宁静与安全的不错选择。
“介意我录音吗?”我在她对面坐下。
“随便。”她将身体往后缩了缩,双腿由之前的伸出变成了缩到沙下。我知道,她在寻找足够的舒适与安全感。于是,我开始微笑了,我的微笑是职业化的,能辐射出亲和与亲切,让人感觉放松。但奇怪的是,岑晓看见我坐下,反倒变得紧张起来,与之前她走入时的平和略有不同。
在我抬起一条腿准备搭在另一条腿上,做出一个跷二郎腿的姿势时,眼前的她开始有了明显的紧张。她的整个身子往沙深处缩了缩,肩膀耸起,脖子伸向前。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是只有我这种临床多年的心理医生才能够捕捉到的。虽不明显,但映射出的内心世界,又是极其精准的。
我能够以此推断出的结论是,岑晓害怕与不熟悉的人在封闭空间里单独相处。她微微翕动的鼻子说明这一刻的她呼吸急促,但她的胸部并没有快起伏,又说明她在努力让自己的紧张不至于显露在人前。
我翻开笔记本,在上面写下:幽闭空间会让患者感到不适。写完这几个字后抬头,与她的眼神交会,她那闪烁着什么的双眼马上拒绝了与我的目光接触。
抗拒与陌生人接触——我在笔记本上继续写道。
“岑小姐,喝温水还是凉水?”我伸手向旁边的饮水机。
我的话语似乎让她脑海中正思考着的某些事情被打断了。她愣了一下:“凉水。”说完这句后,她做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她将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着短袖的双臂没有了任何遮盖物,接着,她抬手,解开了那件po1o衫衣领处的几颗纽扣。
“你热吗?”我忙问道。
“嗯,有一点。”岑晓回避着我的目光,双手迅放到了裸露的膝盖上,长腿弯着扭向一边,于是,她的上半身面向我的角度,变成了侧面。这样,我直视向她的视线中,那敞开的衣领深处,浅黄色有着刺绣花纹的胸衣若隐若现。
我反倒变得有点不自在了,收起了目光,并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我把空调调低点。”
“调到17度吧!”岑晓建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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