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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嬷嬷把人领过来,还想去柳氏跟前复命,葛嬷嬷就坐在外间呢,见董嬷嬷来了,赶紧就拦了人,挡在顾妙儿身前,将顾妙儿好生儿一个打量,也不是头回见人,越见越觉着这人果真同三姑太太一样儿,到觉得这事儿有意思。
当然,她是柳氏这位国公夫人身边的得用人,自然不会将顾妙儿这个外八路的表姑娘放在眼里,笑着道,“表姑娘可来了。”
顾妙儿赶紧道,“是我慢了,大舅母可在里面?”
葛嬷嬷就引着人进去,到了柳氏床前,“大夫人,表姑娘来了。”
柳氏眯着眼儿修身养性呢,听见了声儿,那眼睛就微张开了些,望着进来的顾妙儿,瞧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袅袅的身段,可真像足了秦霜,“是妙儿过来了呀,几日没见了,到叫我怪想念的。”
她那个目光就好似从眼缝里瞧人,语气还透着一丝漫不经心,叫顾妙儿有种被浸在冰水里的感觉,她上前行礼,“妙儿见过大舅母,劳大舅母挂念,是妙儿的不是。”
“呵呵,”柳氏笑出了声,手上的帕子掩着嘴儿,“来,来我这边儿,叫我好好看看你。”
顾妙儿心下微跳,莫名地觉得这位大舅母像是藏在阴影里的蛇,还在令人害怕的蛇信子——她身子有些僵硬,还上前了,坐在床沿,稍仰了小脑袋望向柳氏,“妙儿瞧着大舅母脸色好了些,可是身子好转了?”
柳氏丢了手上的帕子去扯她的手,她吓得一瑟缩,差点就缩回自己的手,对上柳氏含笑的美目,她不由得低下头,却得了柳氏一记轻笑,手被捏得更牢了,葱白的十指叫柳氏根根握住。柳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姑太太也真是的,这么多年都不回娘家一趟,怕是对国公爷这个兄长都冷了心。如今妙儿能来,到了了我一桩心愿,不如妙儿就给我当女儿如何?”
“母亲素来身子不太好,走一趟京城恐怕是遭不住,”顾妙儿只觉得手上一紧,十指被柳氏捏着,“大舅母好意,妙儿不敢受。”
“怎的就不敢了?”柳氏笑着放开她的手,手指刮过她的鼻尖,“先不提你是我外甥女,就是我同你母亲的关系在闺中也是顶顶要好的。你既失了双亲,还不如就留在府里做我的女儿,也叫我尝尝膝下有女儿的滋味儿。”
顾妙儿哪里会想当她的女儿,是盼着要家去的,便也不瞒着了,“大舅母,不瞒您说,妙儿是要家去的,过两日表哥就要来接妙儿家去的。”
柳氏当下就沉了脸,“怎么还要家去?”
顾妙儿努力挤出笑脸来,装出几分欢快的样子来,“母亲叫来妙儿入京来看看老太太,还有舅舅舅母的,现儿都瞧过了,也就得家去了。大舅母您可别恼了妙儿,妙儿瞧您是庙里菩萨一样的人物。”
“哦,我像那庙里的菩萨一样?”柳氏一扫沉着的脸色,到开怀起来,“你说说像尊菩萨呢?”
顾妙儿也就这么一说,不过是奉承话,哪里知道柳氏一时就欢喜了,还问得这么仔细,到叫她心里暗恼,只得随口说了一句,“就是那救苦救难的……”
话音还未落,就猛得听到一记响雷声,把顾妙儿吓得花容失色,也顾不得方才还怕了柳氏几分,就迳自往柳氏怀里躲,“大舅母,大舅母,妙儿怕,妙儿怕……”
柳氏腰上被她一搂,跟着胸前就钻了个身子过来贴着她,顿时自个身子跟着一僵,“有甚么可怕的,不过是打雷而已。”说着就要将人推开。
顾妙儿羞红了脸蛋儿,“大舅母,都是妙儿失礼了……啊……大舅母……”“失礼了”三字才说出口,又是一道响雷,叫顾妙儿又攀上了柳氏,方才羞红的脸蛋儿又失了血色,竟张皇失措地挨着柳氏,一双清亮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窗口,生怕响雷从外面冲进来。
葛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拉人,“表姑娘,大夫人身子还未好,你这般样子着实冒失,叫我们大夫人病情若加重了可如何?”
顾妙儿面上讪讪,缩手缩脚地自己站到一边,还弓着身子,不肯站直了,虚头巴脑地往四下里看看,也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心虚地同柳氏道,“大舅母,妙儿非是故意的,只是妙儿自小怕雷,方才情急之下才、才……还望大舅母、还望大舅母宽宥则个。”
柳氏经她一闹,哪里还有心情再同她说话,也不耐烦叫她伺候在床前了,就把手一摆,“你自去歇着吧,葛嬷嬷会领着你的。”
葛嬷嬷心有成算,就淡淡地同顾妙儿道,“姑娘且随老奴来吧。”
顾妙儿想回兰花院,到是被葛嬷嬷引着去了次间,到叫她有些忐忑,“嬷嬷?”
葛嬷嬷面上淡淡的,“表姑娘就歇在此处吧,虽都在府里,可出了这院门风大雨大的,恐表姑娘淋湿了,不如夜里就歇在此间,待得明早儿回去?”
顾妙儿只得不情愿地应了,面上还得做个高兴样儿,忽听得一声闷雷,她就一把抱住葛嬷嬷,人就跟猴子精上身似地就攀到葛嬷嬷身上,“嬷嬷,嬷嬷,好吓人哪。”
葛嬷嬷没防着她这一手,腰儿都快被她给累断了,偏人就迳自攀在她身上,叫她实在是有苦难言,冷沉着声道,“表姑娘,有甚么怕人的,不过是惊雷而已。”
顾妙儿吓得差点没哭出声来,双手紧紧地攀着她的脖子,“不,嬷嬷好吓人的,嬷嬷可要陪着我,嬷嬷要是不陪着我,我岂不是要吓死了!”
她嘴上说得严重,明明是害怕的模样,清亮亮的眼睛到闪过一丝狡黠,还有些小得意——
她哪里能怕雷,在卧佛寺那回,也没见她怕过,不过不想在柳氏跟前寻个借口,到没想到柳氏还不放人,非得叫她歇在这次间,心下颇为着恼,只得缠住葛嬷嬷。有事没事的,有个人在身边也是好事儿,许是柳氏给她的感觉不好,叫她起了几分防备之心。
葛嬷嬷吃力地将人带到床里,才歇上一口气,又唤来一个丫鬟,指着人就道,“好生伺候着表姑娘,谁要是不精心着点,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那丫鬟连忙称是,就去替顾妙儿铺床。
顾妙儿伸长颈子瞧着葛嬷嬷走了,这才堪堪地松口气,又拿眼看那丫鬟,见人似比她大上一些,到是同桃红有些相像,也是那圆的盘子脸,不免就生了几分亲近之感。她压低了声儿问道,“姐姐怎么称呼?”
那丫鬟连忙摆手,“婢子当不得姑娘这般,就唤婢子春绿吧。”
“春绿姐姐,”顾妙儿便顺嘴唤道,“好姐姐,你同兰花院里的桃红说上一声,就说我夜里留在大舅母这里,可好?”她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桃红给她备好的银锞子往春绿手里塞去。
春绿还待推辞,就见顾妙儿手往内室指了指,春绿就缩了手,手也跟着慢慢捏紧,将手心的银锞子给收了起来,压低了声儿道,“表姑娘且放心,待会婢子使人传话过去。”
顾妙儿就放心了,到没有盼着桃红过来拉她出长房的打算,也就是叫桃红别成夜地担忧她一夜都不睡——她往床里一躺,也不免觉着自己恐怕是多想了,在长房这里还能出什么事嘛,她一个外八路的表姑娘,身上也没有甚么惹眼的东西,再说了国公府家大业大的,难不成还会算计她那一点儿东西?
这么一想,她就心大了。
葛嬷嬷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提着食盒的两个丫鬟,一个去了柳氏那里,一个同葛嬷嬷一道儿来了顾妙儿处。顾妙儿见葛嬷嬷回来,面上的笑意都带了几分甜意,“嬷嬷您可算是回了,叫我好等呢。”
葛嬷嬷依旧是那副冷淡又规矩的样子,让那丫鬟将食盒的吃食取了出来放在桌上摆好,“表姑娘可饿了不成?大夫人先前叫小厨房备下的吃食,表姑娘也吃上一些?”
既是一番好意,顾妙儿就觉得自己不能拒了,就坐到桌前,看着桌上的三个小菜,还有碗燕窝莲子羹,也不用丫鬟伺候,她自个儿就吃得好。
吃饱就睡,也是人生一桩乐事嘛。
她到睡着了,可不知柳氏并未动过一筷子东西,葛嬷嬷轻轻唤了她几声,见她没有动静,晓得她是睡熟的了,便进了柳氏屋里,讨主意道,“大夫人,真要验身?”
柳氏脸色阴沉,“老太太既是要成全了国公爷,也就不麻烦梁氏了,我领老太太的好意。可也不能叫不清不白的人进了国公府,我们国公爷也得有个讲究,人都有表哥了,免得叫她同她母亲一个样儿,还得验验身子,得保证咱们国公爷这力呀使对了地方。”
葛嬷嬷听得心颤,“那老奴就去了。”
顾妙儿岂知有这么一回,睡得到香呢,好似已经被表哥接出了国公爷,做着美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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