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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嬷嬷撇她一眼,笑着道,“哎莲香呀,你还同我说这个?你看看我,一把年纪了还跟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没个歇着的时候。我到还羡慕你,表姑娘待你可好着呢,我还不如你呢,我呢一辈子劳碌命。”
李嬷嬷原先叫莲香,这名儿有那么十来年没人唤过她了,这么一听,到像是回到那嫩得跟小葱儿的一样日子里了,如今就是干巴巴的一声儿李嬷嬷。一番话说得李嬷嬷心里头被什么啃着似的,还得奉承着道,“哪呀,我哪里有姐姐这般风光,姐姐是老太太跟前得力的人,姐夫还是府里外管事,我们当初的小姐妹里哪个有姐姐的风光?”
她觑着厉嬷嬷的表情,还是继续将话说下去,“还是姐姐过得好呀,我都羡慕不来,没姐姐的命呀。要说这人还真得信命,先前给三姑太太算过命,说三姑太太生在富贵窝里过不得富贵日子,话还真是实在话。可不就是嘛,三姑太太在江南待得好好儿的,要不是她自个儿想不开,见天儿地拽着那些个心事不放,也恐怕现儿好好儿的呢。”
厉嬷嬷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奉承话,但也缺李嬷嬷这样的人奉承她,当年她们三个,她到老太太身边伺候,还有个成了晚姨娘,莲香嘛就去伺候晚姨娘。晚姨娘得宠,连带着莲香也备有面子,就她烧了老太太的冷灶,被晾了多年,得亏老国公没了,老国公府一没了,晚姨娘也得不了势,晓得在国公府没她的体面就自个殉了老国公,就要入宫去的三姑太太秦霜得了瘟病养病去了。
她依旧笑看着李嬷嬷,面上还染上一丝可惜,“哎,三姑太太也是遭罪,嫁得那样的人家,老太太当年也是没办法,谁叫三姑太太失了名声呢。也是老太太心慈,硬是让三姑太太活着嫁去江南了,真叫族老处置起来,指不定早就一条白绫的事。”
听得李嬷嬷心中一跳,还得一副感恩的姿态,“我们三姑太太生前也是感念老太太这恩情,也想着身子骨能受得了话要回叩谢老太太的恩德,可惜这身子骨挨不住。”
厉嬷嬷那表情更可惜了,“三姑太太多么好的人哪,哎,还是红颜薄命哪!”
李嬷嬷肯定是不认这个话的,三姑太太是恨毒老太太,只形势比人强,她只能在厉嬷嬷跟前奉承,还得把那些个她一辈子也没讲过的话都讲了出来,都用去奉承厉嬷嬷,当然她还想去奉承老太太,可老太太哪里会见她?“是呀,三姑太太性子好呢,”她说着,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好姐姐,我们三姑太太这让姑娘过来,也是盼着能在京里寻门亲事,看着能过得眼就成,也不……”
厉嬷嬷眼皮子一跳,到是冷了脸,到有几分陈老太太的气势,“浑说甚么!”
李嬷嬷涎着脸道,“好姐姐,这是我们三姑太太心里的话,就盼着给姑娘寻门可依靠的亲事,姑娘小门小户出来的也没那掌家的能耐。”
厉嬷嬷浅抿了一口茶,视线扫过李嬷嬷讨好的笑脸,“三姑太太这么想到难得呀,当初她要是自个儿也这么想的也不会……”
李嬷嬷听得泛恶心,还得赔着笑听着,“好姐姐你说得对。”
厉嬷嬷抬抬下巴,瞧人的眼神就跟施舍似的,“也成,我就往老太太跟前提上一提,也许老太太哪天跟前就有了合适的人。”
李嬷嬷凑上前去,还殷勤地给厉嬷嬷塞了银票,用的是顾家的底子,都在她手里头捏着呢,顾妙儿懂甚么呢,还不是叫她给哄着,哄着入了京,离不了她的手掌心,得叫三姑太太泉下有知。“好姐姐呀,我也是多嘴问一句,怎的咱们大爷、”她说到这一句,就见厉嬷嬷瞪她一眼,她立即就换了称呼,“是国公爷,国公爷怎的这么多年还膝下无子呢?”
厉嬷嬷当下沉了脸,“莲香,你也这把年纪了,还敢论起主子的事来?”
李嬷嬷尴尬地好似双手没处放,摸摸自己盘好的发,“这不、这不是为着国公爷担忧呢。”
“你伺候人的还敢去爷们担忧呢?”厉嬷嬷提高了音量,见李嬷嬷怕了的缩缩身子,心里头那是得意得很,又软了语气下来,“哎,叫老太太可急了多年了,国公爷又不叫二房过继子嗣,可不这些年就这么拖下来了,府里头连个世子爷都没呢。”
李嬷嬷也跟着叹息,“老太太怕是操碎了心。”
厉嬷嬷点头,“国公爷向来住在外头,如今表姑娘一来,就叫国公爷回了三次府,也是奇了,就这么凑巧的,前儿还瞧见国公爷同表姑娘说话,到是透着几分亲近呢。”
她看看着李嬷嬷说的,“国公爷还难得同人这么亲近呢,可真是难得呢。”
李嬷嬷一下子就抓着这话的意思,忙笑着更进一步,“说来呢,我们姑娘同国公爷也就是名分上的,论起来可没有半点儿关系。”
厉嬷嬷笑着睨她一眼,“你说得也对,可不就那样嘛,给个体面就是表姑娘,不给个体面,无非是外八路的过来打秋风的人物。”
李嬷嬷就赔着笑,“也是老太太给的体面。”
厉嬷嬷就近听这话,奉承老太太就在奉承她一样,刚要再说上两句叫李嬷嬷记记恩情,就见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过来,这丫鬟是伺候老太太贴身的,她一瞧人来就晓得陈老太太的意思,赶紧儿就打发了李嬷嬷,那边儿就替陈老太太安排事去了。
李嬷嬷被打发出来,就长了个心眼,就在宅子外头瞧着动静。
没一会儿,出来辆马车,她想跟上去,人的双腿哪里及得上马车?也就远远地跟了一段路,她就往回走,往国公府大门上看了看,想着又不能,索性就往国公府后头躲起。
也得亏她长脑子,还真叫她瞧见了猫腻,还是那马车,半炷香的时辰来了国公府后门处,下来的是厉嬷嬷,马车上明显还有人,她瞧不见是甚么人,还往角落里再躲了躲了,生怕叫人瞧见了。
马车进了后院,厉嬷嬷还往四下里瞧了瞧,见没人,还叫车夫走了。她才亲自掀开车帘子,里头下来个儒生打扮的男子,蓄着不长的胡子,显得有几分人儒雅。
李嬷嬷差点惊呼出声,这人她认得的,是老太太的表哥张胜文,当年老太太便是要嫁他的,偏叫老国公爷夺了妻。她远远地瞧着,厉嬷嬷还撇开了人,就引着张胜文去了庆和堂,这路上呢,张胜文那手还不规矩地落在厉嬷嬷身上,叫她看得都瞪大了眼睛。
她脑子转得快,还联想起府里二爷的脸,都说外甥肖舅,这话是有些道理的,可不是肖舅,是肖父,那岂不是……她心跳得可快了,也不敢想了,就悄悄地回兰花院。
“嬷嬷,怎的了?”桃红见她脸色泛白的回来,到是有些好奇。
李嬷嬷可懒得同她说话,“姑娘呢,姑娘今儿可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桃红撇嘴,“老太太不是免了嘛。”
李嬷嬷立时就有了主意,就权作是试探一番,到时捏着老太太那见不得人的把柄,还不是由着她搓圆捏扁?“老太太那是心慈,姑娘怎的真能不去?姑娘要真不去,要是传出去岂不是真叫人觉得小门小户来的不懂规矩?”
桃红觉得不是这个理儿,刚要同李嬷嬷辩解,就见着姑娘坐了起来,暗暗瞪了李嬷嬷一眼,便上前将姑娘扶起来靠着大引枕,心下有些不忿地就想让姑娘来论个理儿,“姑娘,您听听嬷嬷的话,明明是老太太免了姑娘请安,怎么又扯上那样的话。”
顾妙儿大清早往外头消食,还碰着曾元娘,可把她给恶心坏了,当然,她也不叫曾元娘占便宜,在外头也不想站了,就回了兰花院。不提这院子怎么着,起码清静。“那还得去?”既免了便不去了,难不成还同戏文里那写的一样儿,还得三推四推的才算是完事?
李嬷嬷笑着道,“自然要去的。姑娘,不是老奴非得叫姑娘去,而姑娘进了国公府,就得讲个规矩。”
顾妙儿真不想去,也没觉得非得这么做才行,看李嬷嬷这般好似有存着什么事呢——她心下就有点打鼓,“也成呀,我去问问二舅母,让二舅母替我拿个主意。”
李嬷嬷面上的笑意差点儿就没了,忙劝道,“姑娘怎么的去麻烦二夫人?二夫人掌着府里的事,哪里有功夫呢。”
桃红低头暗笑,不敢叫李嬷嬷瞧见。
顾妙儿一脸的苦恼,还揉了揉自己的脸,“二舅母说了,她待我同亲女儿一样,我这不明白了哪里能自个一个想着?万一想错了叫老太太恼了我可怎么办?还是去二舅母那儿,叫二舅母替我拿个主意,一来不叫老太太恼了我,二来也叫二舅母更疼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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