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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沧海以天外陨金棍抵住张慕无名刀锋，二人俱是微微喘息。张慕扬手持刀，手臂脱力不住颤抖，几乎就要拿不住刀，那阵琐碎响声正是手抖时长刀反复磕碰在磐龙棍上。反观之韩沧海手持磐龙棍，点住张慕咽喉，却不现气力不济。韩沧海收棍，张慕收刀。&ldo;你心有旁骛。&rdo;韩沧海道：&ldo;这么下去危险得很。&rdo;张慕的左手发着抖，勉强将刀归于背后刀鞘。韩沧海又道：&ldo;你须得从心魔中走出来，否则杂念逾盛，你对武道的进境便离得越远。习武之人若全凭一己喜好，出刀受仇恨，痛苦所驱策，不但终生难以突破武技巅峰，更有走火入魔之险。&rdo;&ldo;你父昔年对你寄托厚望，何以张家独子竟是坠了魔道？言尽于此。&rdo;韩沧海说完归棍于背，搭着李庆成的肩膀入厅。张慕在院中站了一会，回房去了。李庆成道：&ldo;小舅怎么过来了？&rdo;韩沧海道：&ldo;来陪你一天，和你说说话。&rdo;李庆成本疑心韩沧海知道了什么事，听亲舅这么说才放下心，笑道：&ldo;也想和小舅聊聊了，开早饭罢。&rdo;开饭时方青余在一旁伺候，李庆成道：&ldo;慕哥呢，唤他来一处吃。青哥也坐。&rdo;下人来回报道：&ldo;张将军在花园角落站着，也不答话。&rdo;李庆成哭笑不得道：&ldo;又发愣了。&rdo;说毕起身要亲自去寻，韩沧海却道：&ldo;由他，他在面壁。&rdo;李庆成笑了起来，见方青余目中有股幸灾乐祸神色，便即笑容一敛，冷冷道：&ldo;你也好不到哪去。&rdo;方青余忙赔笑道：&ldo;那是，换了青哥与韩将军硬碰硬，只怕三招就得被扫趴下。&rdo;韩沧海无奈莞尔，甥舅二人用过早饭，韩沧海方到书房案前坐定，李庆成在一旁坐着，方青余知他二人有话叙，便出外带上了门。少顷江州府的兵士将军册捧回府上，韩沧海与李庆成手边各一杯茶，随口闲聊。李庆成道：&ldo;小舅功夫现在是天下第一了吧。&rdo;韩沧海以手指沾了刚毅的唇，拈着书页边角推开，漫不经心道：&ldo;当年论武败给张孞，如今故人已去，自然是天下第一了。&rdo;李庆成趴在案上看韩沧海，后者又打趣道：&ldo;好汉架不住人多，纵是天下第一，还能单枪匹马杀进京城不成？&rdo;李庆成嗯了声，隐约拧起眉，想到个大胆的念头，不防韩沧海却以指来抹，舒开李庆成的眉头，说：&ldo;你这眉毛和你爹像得很。&rdo;李庆成握着韩沧海的手指头，说：&ldo;李珙什么时候来玉衡山祭天登基？&rdo;韩沧海道：&ldo;快了，就在这几天，怎么？&rdo;李庆成道：&ldo;要么咱们带一队兵，小舅你领上张慕和方青余，上玉衡山去把他绑回来？&rdo;韩沧海哭笑不得，随手一弹李庆成脑门，李庆成大声呼痛，韩沧海便撤回被这色迷迷小外甥揪着不放的收。&ldo;谈何容易。&rdo;韩沧海解释道：&ldo;玉衡山你道天险是白来的？壁立千仞，中空两峭，是为玉衡，两山环抱深远峡谷，足有万丈，咱们在南岭，祭天台在北岭，虽道玉衡山是一线天，然则两峰间距离近千步，除非化为鸟雀，否则怎么过去？咱们就算出兵，也得从江南绕过去，不可能翻山越岭地爬过玉衡山。&rdo;李庆成缓缓点头，要把桥架在两峰之间也不可能了，过桥易守难攻，又有拆桥之险，遂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李庆成又问：&ldo;方皇后要来祭天，给你传信了么？&rdo;李庆成打死也不相信方皇后会放弃拉拢韩沧海的打算，果然韩沧海道：&ldo;自然传了，一封接一封，陈衡利弊，许以重利，方家除去这些不上道的蝇营狗苟心思，还会说什么？&rdo;李庆成附和道：&ldo;是呵，如果以天下大义挟之，万民福祉动之，小舅说不得还会动动心思。&rdo;韩沧海看也不看李庆成，随口答：&ldo;那就更假了，一个能将驻边大将派去送死的人，满口天下大义，你觉得可信么？&rdo;李庆成又赞许点头道：&ldo;如果方皇后开始不走错了那步棋，不定还万事好商量，那如果方皇后不弄死辽远，再谈天下大义，小舅你会……&rdo;韩沧海不悦道：&ldo;有这么多如果？&rdo;李庆成哈哈大笑，只觉与韩沧海在一起说不出的轻松。韩沧海正色道：&ldo;于我，你是亲情；于天下，你是大义。哪来的这许多如果？&rdo;李庆成：&ldo;那么如果……罢了，如果亲情与大义难以取舍呢？&rdo;韩沧海道：&ldo;以小舅的本事，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否则为何习武？人生而在世，读书习武，一展抱负，便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人，为了不让这两难的境地发生。&rdo;李庆成：&ldo;我仅作个假设，小舅，如果庆成是个废物呢。&rdo;韩沧海合上书，想了片刻，而后道：&ldo;小舅得知你的消息时，第一个念头便在想，你活下来了，皇天庇佑，可见天命尽在你身。&rdo;&ldo;待得有你消息后，小舅又想，有张慕随身保护你，想必不会再有危险了，但你凭籍一己之力，能否杀回京城去？&rdo;李庆成：&ldo;若不能呢。&rdo;韩沧海看着李庆成双眼：&ldo;那时候该怎么办，怎么出兵，怎么打，小舅都想好了，打算派人先去接你，再集合江州军，出玉衡关，打进京城。自古不堪大任的天子并非没有，天子无能，便需重臣，权臣作辅，诸事平定后小舅将暂且留镇京师，为你甄选朝廷百官，直至一切安定，再为你出征玉璧关，扫除匈奴。直到基业安稳，小舅才卸甲告老，不定要十年。&rdo;&ldo;但自闻你在枫关大败匈奴，又辗战西川，不费一兵一卒收服全境。&rdo;韩沧海笑道：&ldo;小舅就知道，只要从旁协助，为你打下京城，旁的事都不须再操心了。&rdo;李庆成又道：&ldo;那如果我是个废物，小舅就不怕被人指指点点，说你挟天子以令群臣么？&rdo;韩沧海随口道：&ldo;千秋功过，随人评说。&rdo;二人互相注视良久，俱是会心一笑。&ldo;方皇后那信上具体说的什么？&rdo;李庆成想了想，终于找到话题的突破口。韩沧海不以为然道：&ldo;没细看，来使是交给何进的，转手便烧了。&rdo;李庆成眯起眼，含糊道：&ldo;何进从前与方家有交情是么？你告诉我的。&rdo;韩沧海瞥了李庆成一眼。&ldo;疑人不用，用人不疑。&rdo;韩沧海如是说。李庆成没办法了，正在寻思要不要将日前那名唤疾风的驯狼人让韩沧海看看，又怕证据不凿，韩沧海反而难以定夺。李庆成舔了下嘴唇，万一何进想谋害韩沧海，会用什么方式呢？韩沧海武功已臻化境，黑甲军又忠心耿耿，何进能使什么招数？李庆成思考间，韩沧海又蘸了口中津液，推开一页书，李庆成朦朦胧胧地察觉了什么。正在此时，韩沧海头也不抬道：&ldo;说到用人，小舅有一事问你。&rdo;李庆成脑中想事，未回过神来，随口道：&ldo;哦，今天谢谢小舅了。&rdo;李庆成指的是他与方青余、张慕切磋时说的那话，韩沧海心系外甥，终究不放心，逐一试过两名侍卫武技，听到他与张慕说的那番话时，李庆成心内还是挺感动的。孰料韩沧海蹙眉道：&ldo;你就快当天子了，庆成，人君岂可对臣子说一个&lso;谢&rso;字？&rdo;李庆成忙自心神一敛，笑道：&ldo;小舅说得对。&rdo;多年前亲父李谋也曾经说过，如今韩沧海旧事重提，又道：&ldo;小舅知你心内感激张、方二人，毕竟一朝落魄，蒙臣不弃，一路护主乃是大忠，你成全自己的基业，也成全他们的一世忠名，我听你唤&lso;慕哥&rso;&lso;青哥&rso;，想必便是因此。&rdo;&ldo;但臣子为君尽忠，乃是古往今来的天经地义，他二人是否会恃宠生骄，此不提。来日你登基称帝后，又该如何自处？何尝有常常对臣子说&lso;谢&rso;的帝君？&rdo;&ldo;况且你身系天下，为你做事，便是为百姓做事，尽忠于你便是尽忠于天下，也是尽忠于他们自己，男儿顶天立地，理应为苍生谋福祉，守护天子乃是报效国家，等同于报效天下，成全他们自己。何来谢字之言？！&rdo;李庆成道：&ldo;是。&rdo;同时想到方青余还在门外听着，不知他尴尬不。韩沧海又道：&ldo;你的基业，是自己挣下来的，本不必如此折节谦卑，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能臣送你，恭恭敬敬交到你手中，你也得假装是自己挣来的。否则事事表现得依赖慕哥，青哥，小舅，此例一开，难保来日又有数不清的能臣令你&lso;仰慕&rso;，如此依恋两个侍卫，看在文武百官眼中，像什么样子？&rdo;韩沧海说到此处，特地加重了语调，李庆成明白了，自己对方青余的依恋，韩沧海只是一瞥便察言观色，心中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