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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榔眼中露出一丝凶光,冷冷道:“麻福可能是我见过最奸诈,最阴狠的人之一。以后有机会,我可能会忍不住杀了他。”
吴三省、黄元才大吃一惊,又大惑不解。在他们的印象中,朱由榔是一个很仁慈的人,就算对待清军,能不杀都是不杀。
他们是实在看不出来,这个从头到尾都恭恭敬敬,又送人又送船的麻福,到底哪里惹人恨了。
朱由榔缓了一下心情,问道:“除了我们和满清,你们觉得谁最希望断绝贸易,又是谁最不希望断绝贸易?”
吴、黄二人立即就想到,最希望断绝贸易的是武公悳。他可能真的很想当满清的狗腿子,以实现自己立国的梦想。但最不想断绝贸易的人,他们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
“最不希望断绝贸易的人是麻福,”朱由榔揭开谜底,解释道:“晋王平定云南以来,一直通过元江购买交铳,这几个月我们又加大了采购量,前前后后怕买了几千把。我们买一把交铳多少钱来着?”
“十三四两左右,有时能达到十五两。再贵我就不买了,等价格慢慢降下来。”黄元才这几个月在元江买了很多交铳,对行情非常清楚。
“我们自己造一把火铳才多少钱?材料和工匠的费用,加起来绝不会过四两。”
交铳这么贵,朱由榔早就想过自己仿制,也问过不少工匠,对成本非常了解。
“交铳质量好,打得准,用得久。在战场上多一把好枪……”黄元才立即解释,自己买交铳是有道理的,绝对不是冤大头。
朱由榔见他理解错了方向,笑了一下,继续道:“交铳和我们自己造的火铳,所用的材料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匠人的手艺和工序不一样。所以一把交铳造出来,成本绝对不会过五两。他们造得多,成本只会更低。”
见两人都有点不理解,他又详细解释了制造成本的概念,以及成本和售价之间的关系。
等两人理解了这些概念,他接着又道:“交铳是军火,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卖给邻国,只能靠走私。走私就要上下打点关系,否则被查到就是死路一条。
老街是过境的必经之路,你们想想麻福坐在这个位置上,靠收贿赂赚了多少钱。除了走私,其他正经商人也会给他上供,又是多少钱?”
这弯弯绕的关系,把两人都听愣了。良久,黄元才拍案大骂:“怪不得交铳会卖那么贵,原来咱们的钱,都被这老东西赚去了。”
“不对,麻福完全可以偷偷摸摸的放人过去,这里是他的地盘,武公悳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监视。”
“他刚才说得很清楚,下游还有好几个巡检司。武公悳既然出了命令,就会去监督执行。巡检们冒的风险比以前更大,收的贿赂就会更多。每个巡检司多收一两,交铳到了元江就会贵五六两。多收二两,到元江就会贵十几两。一把交铳三十多两,你还会买吗?”
黄元才大声道:“我又不是真的冤大头,一把枪三十多两银子,我招募三十个士兵拿刀上去砍不行吗。”
“所以要破解这个局,麻福要么想办法说服武公悳重新倒向大明,要么把下游的巡检司都干掉,换成自己的人。“
说到这里,朱由榔把前因后果又重新想了一遍,觉得自己的推断应该没问题。接着道:“最理想的方案,是借我们的刀,既把其他巡检司干掉,又把武公悳干掉。这样他恐怕还有机会坐上武公悳的位置。”
吴三省又不懂了:“他这么想的话,直接告诉我们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为难我们的人。他就不怕激怒我们,把老街城破了?”
朱由榔想起前世很多人都用过这招,哈哈大笑道:“这就叫打着红旗反红旗。武公悳的命令让他不满,他就把这件事做尽做绝,一个明商都不给过境,诱使我们来兴师问罪。
他再做出一副恭顺的样子,把人和船都送给我们,把好感拉满。他的船没了,再也不能对我军后勤造成威胁,所以我们也绝不会费劲去打他。如此,他就可以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了。”
吴、黄二人这回真的呆住了,嘴巴久久都合不起来。
过了很久,吴三省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骂道:“这老贼,不是把我们也算计进去了吗?”
“没错,我们就是他借刀杀人计里的那把刀。”
朱由榔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甘之心,却又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接着无奈道:“最可恨的是,就算识破了他的用意,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船总不能不要,武公悳总不能不打。明明看穿了他的计,还是得按他的剧本走,这就是阳谋的可怕之处。”
说完,他在心里再一次为这个阳谋拍案叫绝。麻福为了赚钱,连自己的恩主都能出卖,心肠之恶毒,构思之深远,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第二天一大早,明军渡过元江,在老街城下列阵,装模作样地向城上放了几轮空枪。老街士兵也纷纷以空枪回应。两军打了半天,连一只苍蝇都没打死。
到了正午时分,也许大家都饿了,老街码头的士兵一边出惨叫声,一边向城内撤退。码头上两百多条船舶摆得整整齐齐,连一个守军都没有。
吴三省怕有诈,派人上船反复检查了好几遍,证实船里既没有炸药,也没有漏水,只有几十个明国商人和船工被绑在船上,等待救援,这才放下心来。
他一声令下,穿着明军战袍的船工向码头冲了过去,顺顺利利地把两百多条船接回河口。
看着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两百多条船,连熟悉水路的船夫都给配上了,黄元才为自己前几天的征船过程感到羞愧。早知道这里有两百条空船等着,还费那么大劲找船干嘛。
吴三省找了个机会,偷偷来到朱由榔身边,低声问道:“陛下,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通,你是怎么想到他一直在收受商人贿赂,识破他的秘密的?你们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
朱由榔追忆往事,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却拒绝回答。
“唉……这种事,你不会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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