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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晏山跃入隋辛驰的伞下,被包围在隋辛驰的气息中,他没有看隋辛驰的脸,只需要闭上眼就能勾勒出来。
第21章关于照片的想象
这面墙挂着许多方形小盒,中间一个圆孔,旁边一条黑线垂下来,拉开来,圆孔里立即透出莹白色亮光。晏山用一只眼凑上前去看,微缩的黑白相片,光影在人脸之间流转。
明辽在介绍照片背后的故事,两人朝前走,晏山停在一副摄影作品前。照片中一个穿酱紫色毛衣的小女孩坐在三轮车车斗里弹尤克里里,头微鬈,双颊大概被风剐蹭得厉害,满是裂口。晏山在照片里和女孩对视,一次穿越时空的对话,他猜测女孩弹什么曲子,为何坐在车斗里,两腿像树枝芽似的岔开,她在笑,在晏山的世界里,她会无止境笑下去。
所以晏山喜欢观赏摄影展,照片背后的故事任他想象,从一只鸟的眼睛里追踪到它迁徙的轨迹,羽毛会掠过哪一片天空。他也喜欢明辽的作品,像一部电影的不同碎片,多种可供排列的顺序。
逛完展,明辽请晏山吃饭,饭桌上一群文艺爱好者,大谈存在主义和政治,又从社会热门事件聊到两性,男人讲说不要一切上升性别,女人说这他妈就是和两性有关,你们是既得利益者所以闭嘴吧。饭桌上争得面红耳赤,一妇女差点跳上桌,用热汤浇灌对面龅牙男子,被明辽拦住,好言相劝妇女好女不跟男斗。
晏山一边添油加醋地煽风点火,说好女就是要斗,又吵起来,他就乖乖靠椅子上看戏,就喜欢观点撞出点燃万物的火星。
饭后被明辽拖去一家电子乐c1ub,淡蓝墙面单调地凿出四四方方的门,顶上半明半暗的Led招牌灯。进去也并不宽敞,就单是堆音响器具的舞台、暗室里的狭窄舞池,二楼几张金属色的桌椅。一屋子翻涌打翻的红色墨水瓶,人这时都是无骨的软体动物,液体一般从缝隙中穿梭,音乐是池里的水,滚烫的。
明辽穿一件水绿灯芯绒西装外套,花色领结,戴细框暗咖墨镜,他最近开始留山羊胡,胡子剃得很整齐,更显老派。他跟一群年轻人喝酒跳舞,教一个爆炸头的长脸女生跳复古的舞步,强行拉晏山加入。
他们融入citypop的音乐中,那极具松散的曲调使晏山有一瞬间看到公路尽头漂着巨大的落日,就像走到世界尽头。女孩用面颊来贴住晏山的颈项,汗湿的、略带酸味的肉体蒸出一包热气,他嘴里的烟点燃了她的烟,晏山走了出去。
离市有一个古镇,到处居住着诗人、摇滚乐队、理想主义者,所以这座城市也就塞满乱七八糟的文艺者,二三十岁青年的放荡人生,尽情纹身穿孔睡大街,他们短暂在这里停留,最终变成一个穿格子衬衫的平凡普通人,吃便利店买来的食三明治,已觉得满足。
晏山坐在街边抽烟,深秋的离市冷得他上下牙齿厮杀,他的耳朵缩在帽衫宽大的帽沿里,裹紧了黑色皮衣,明辽的墨镜不知如何架在他的鼻梁上。
手机震动,instagram上有一则应淮的消息,他竟还坚持不懈地联系晏山。晏山逐渐把这视作趣事,之前拉黑应淮的电话和微信,连同微博,他现在竟翻出晏山的ins账号,其专注用心程度堪比侦探。
应淮在巴黎的日子里,他几乎每天post照片,通常是他和隋辛驰的照片,或者抓拍的隋辛驰,从巴黎地铁泥灰的站台到黑白相见的公寓,在应淮镜头下的隋辛驰是温软的毛线团,时常蓬松散乱,在床上睡醒的,在路边蹲着啃面包的。
好近好近,有时照片里也看见隋辛驰青灰的胡渣,晏山觉得他从来没有用自己的眼睛这样看过隋辛驰,他不知道隋辛驰眼尾有颗小痣。他看不见,因为他不能趴在他的身上,努力将眼睛睁大最大,捕捉他肌肤纹理的走向,那样就算再微小的痕迹他也会明了。
还看到应淮口中提过的纹身协会会长,他们三人的合照,隋辛驰笑得非常开心,晏山很少见到隋辛驰这样笑,那时他是个学生,是否性格更加活泼一些。
晏山抽烟抽得凶狠了,深深将烟推挤在肺部。他猜想两人关系的转折生在在巴黎的最后时光里,应淮大半年没有再更新ins,最后关于巴黎的记忆是机场的斜阳,回国后受限,更新频率更是不高,照片中也不再出现隋辛驰的身影。
应淮是故意的,社交媒体的分享不过是日常生活的一角,定格的画面,其后延伸的联想才是分享照片的真实目的,晏山自愿走进应淮所布陷阱,真把自己困入其中,有些时候他的确憎恨自我的探知欲。
很容易找到隋辛驰的ins账号,粉丝很多,没有太多私人照,大部分是刺青图案,以及他在不同国家参展、驻店的照片。原来他在国际也很有名气,评论里充满各类语种。晏山只是知道隋辛驰的技术厉害,不知他如此出名,毕竟他外行,只听童米兰提起隋辛驰屡次拿奖,现下才有实感。晏山盯着隋辛驰的主页出神,觉得隋辛驰离他更远,他不再觉得应淮的骚扰是一件趣事。
隋辛驰真的离他遥远,当下属于时空的概念。晏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隋辛驰,来离市前隋辛驰开始休假,去往菲律宾,说要去实现一件计划很久的事。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在夏季的末尾,如今步入深秋。
雨季不再来。第一次见隋辛驰听见雨的莽撞,那晚在街角bistro里听见的雨却是克制的。晏山其实没有胃口,点了一盘海鲜烩面没吃几口,就只想喝酒,他在黑板上寻觅,相中一杯“混沌宇宙双倍干投Ipa”,酒花香气加倍浓郁,如果喝下去真的可以在宇宙里混沌过活,多么好。
隋辛驰让他有倾诉的欲望,并非仅仅因为他的可靠,似乎能永远保守秘密,还因为他有专注的眼睛和耳朵,他看着晏山,把每个字都吸纳在心上,过一遍,说出他的见解,客观清晰的,没有期望讲述者可以接受的傲慢,更无所谓他的话能留下多少余韵。
晏山讲述和康序然争吵,他说自己为此厌倦,像一直跟在巨型货车后骑行,长久地吸食尾气,左右都逃不开,还要固执地骑到目的地去。他不想再接受无数毫无理由的沉默、无声的责怪。
晏山问:“你认为我还爱他吗?”
隋辛驰少有地露出困惑的表情,表示他也无法给出推论。他曾经觉得爱是浓厚的欲望,但欲望又是缺失后的索取,都说爱不是索取,所以隋辛驰不懂爱的定义,如果没有理论,是否因为从未经历过?他没有对应淮说过我爱你,即使有一直想念他的时刻,并恋恋不舍地亲吻,也说不出爱。
隋辛驰回答:“我不知道。”
“我们还应该继续在一起吗?”
隋辛驰想了想,说:“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晏山舔卷走唇珠上的酒液,说:“隋辛驰,或许我们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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