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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沈鸿的声音在她身后短促地响起来,但很快戛然止住。
“虾米……”连景云的脸色极白,在门口等她,他的出现,让屋内传来一阵吃惊的呼喝声,“霞姨,你怎么连这个人也放进来?!”“四先生,这个人刚才没有在的,你也看到了——”
“你到车里等我,景云,我们的事,回去的路上再说。”刘瑕简洁地说,她的眼神越过连景云,落到他背后的沈钦身上。
再深的决心,也无法阻挡那一瞬间的冲动,由上到下,将他一一望过,寻找着伤害的蛛丝马迹,直到确认他的确一切安好,她的身体才收归自有——刘瑕轻声说,“一起出去走走吧?”
沈钦默默点点头,松开扶住连景云的手,和她一起走出了24号别墅。
四月初,风也有些热了,垂在毛衣上,似乎能暖到心里,太阳躲在垂柳背后,投射出一树摇曳的光影,整个别墅区异样的安静,只有鸟叫从湖边树上远远地传过来,他们默默地走了一会,刘瑕的步子有点慢,风吹过她的头发,把她吹出了一点柳树的摇曳,沈钦修长的身影在她身边,像是一挺竹,坚韧得不动声色,一旦抽节,速度又快得让人心慌。
“你早知道了。”刘瑕说,在湖边站定,她抬起头去看沈钦,有点被阳光刺伤似的眯起了眼睛,“——刚才,我听到景云问你了。”
沈钦点了点头,他在这样的时刻,已放弃可爱,留下来的反而是静如渊海的从容,“我比所有人知道得都早……”
是什么时候?刘瑕有轻微的猜测,但并不奇怪,是第一次沈钦造访警局时,要求一个人留在内网资料室里的那次吗?还是之后市局对他渐渐建筑起信任以后?现在的天网是全国联网,信息化储存,他有心的话,查出这件事并不奇怪。
“但,刘小姐,”沈钦在老爷子常坐的凳子上坐下来,长腿放平着交叠在一起,双眼盯着她不放,他的语气和缓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知道的,我一点都不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刘瑕也轻易地承认,她在沈钦身边坐下,托着腮,望着金麟片片的湖面,“这不是太奇怪的事,你知道我长期接受家暴,你知道他对我的侵犯一步步升级,你也知道我求助无门,在那样的环境下,一个女孩选择用间接谋杀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似乎也很情有可原,很多人在思考后都能接受这一点……这不是我希望你放弃我的理由。”
她回过头,认认真真地看向沈钦,认真到他俊美的容颜,似乎都在她的视网膜上留下烧痕。“之前,我们曾谈论过本性这个话题,讨论过人类和遗传基因的斗争,李先生的本性就是高性。欲,公孙良的本性是贪婪……沈钦,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本性是什么?”
“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本性,就是没有感情。我是一个无法对任何人、事、物产生感情的人,沈钦,我是个对亲生母亲的堕落和死亡都毫无感触的人,如果你用常识来判断的话,我是个非常、非常可怕,非常、非常没有人性的人。”刘瑕说,“而我的看法是,常识是对的,我真的很可怕,因为我不但聪明,还缺乏道德和人性的约束。如果人们不这么认为,那也是因为我十分善于操纵人心,总是给他们想要的东西,虽然有的人还是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只是他们也不明白,真正的我到底有多么的违反公序良俗。”
“可怕的是杀人吗?并不是,可怕的是杀人后的反应,杀人前的策划,为了杀死继父,我断断续续地尝试了半年之久,研究了太多办法,好几次都游走在被发现的边缘,但即使如此,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觉,尝试时我没有害怕,成功后我也并不喜悦,沈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也许是从我的原生家庭破裂开始,也许是从我母亲自杀开始,也许是从我决心杀掉继父开始,我的心里出现了一个黑洞,所有的感情都从那里漏走了,没有什么能存得下来。”刘瑕的眼,在阳光下是两泓幽幽的、纯黑色的深潭。
“为了你自己好,沈先生,走吧,在被吞噬以前,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刘刘的过去揭开了谜底,相信之前的铺垫,已经让很多人都猜出了最大的梗感情缺失了。
哎……钦钦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明天应当还能继续维持日更!
☆、第65章希望
“说说你和你继父的关系吧,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你的?”
“一开始。”
“他和你妈妈结婚后没多久就开始打你了?”
“嗯。”
内陆小镇,经济多年来上不去,派出所的办公条件也简陋,一间办公室加个录音机,就算是审讯室了——与其说是审讯,倒更像是聊天,对坐的两个人都是多年的老相识,连所手里抱着个搪瓷缸,眼皮耷拉着,思量着语气,他偶然瞥刘瑕一眼,就像是从不认识这个瘦弱的小女孩:办了这么多年案子,什么穷凶极恶的人都打过交道,多少在乡间横行鱼肉的地痞流氓,一进来就满面堆笑,把警察当爷爷伺候,良民更是如此,有理没理,进了审讯室先怯三分……这个十三岁的少女,甚至还没脱女童的影子,就这样笃笃定定地坐在这里,坦然地和他问答,不猜测、不畏惧,虽然她是回答的一方,但却隐隐掌握主动——连所有种清晰的感觉,他现在问出来的所有,都只是因为她愿意说而已,如果她有什么不愿意说的,恐怕别说问出来了,自己连该怎么问都不知道。
他变换了一下姿势,思索着切入口,最终还是让直觉做主,“还记得第一次打你时是怎么个情况吗?”
“记得。”刘瑕说,她稍事思索,顺畅从容地说,“是他们结婚后第二个月,他喝了一些酒,进我屋里看我做作业,和我说话,我没搭理他,他忽然把我推到桌边上,打了我一巴掌。”
她的语气平铺直叙,简洁却生动地描绘出图像:安宁的气氛被忽然打破,原以为是新生活希望的继父,忽然间把希望全部打散,那瞬间的猝不及防、震惊与绝望,是可以想见的,但刘瑕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痕迹,这样的对比反而更让人难受,像是缺了一块的拼图,倒能让人睁眼醒来看到全景。这样的事发生了千百年,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它不太好,但只是细枝末节,影响不了大局,连所记不得自己亲眼看到多少妇孺捂着脸坐在门边低泣,甚至就连他自己的亲人也不是没有类似的遭遇,但现在,当刘瑕用绝对的平静来诉说,空白由他来补完,事实本身的重量开始蔓延,真实得让人几乎不能承受。
“你当时是什么感觉?”这个问题,全因直觉,脱口而出,连所盯着刘瑕,试图对她建立起一点认识,这女孩的表现,已经超出他的认识范围。
刘瑕看了录音机一眼,显著地犹豫了一下,在这一刻,连所和她似乎建立了某种程度的心灵链接,他能感觉到刘瑕的迟疑和顾虑——这必定是个更反常识的答案,对她本人在审讯中的地位不利,她正在谎言和诚实之间犹豫,谎言是最合情合理的选择,但情感带来的稀薄联系,这些年连家给予的关照和温情,又让她不免有少许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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