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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宣仑不语。
有乡老便言“水流和湖泊都归西部和北部几县贵家所有,无人敢动。
本地也有几处水源,都被与淮东豪强有关系的大户霸占,不让民户引渠。
每岁入梅前,常有干旱,井干河枯,有熬不住的农户便家破人亡。
只盼梅雨季下来,老天垂怜,多下些雨,赏口饭吃。偏偏这岁雨水少,在这月雨季尚勉强能活,下月梅雨季一过,蔬菜稻苗干涸,寻常农户家家无活路啊。”
萧黯愤然道“大梁律法,土地可私人契约买卖,山川湖泊却归天子所有。大胆乡里恶霸,竟敢私自圈占。
请县令与诸位乡老放心,若此事属实,本君定要下令打开山川水泽。”
庾彦在旁默然伫立。
穆宣仑迎刺史一行暂住县衙,众州官商量引渠之事,庾彦向晋宁王劝谏道“此岁干旱,淮河下游存水量低,支流更是水量少。临安几县大部分土地属南平王府和几姓高门所有,不可尽引流向南灌溉。灌溉也有损耗,到时诸县农田恐都荒废。”
萧黯道“大姓田产歉收,不过利益受损,古南等几县乡歉收,千户进绝境。”
“还有佃户、农奴也要过活。”
萧黯不语,说今日疲累,明日去周边寻访探查后再议。
次日清晨,萧黯与徐子瞻等人骑马前往古南近乡巡视。庾彦不会骑马,只能乘车在后边跟行。
这日又是朗朗晴日,众人看万亩水田,只寥廖一二条涓涓细流蜿蜒而过,禾苗蔫疏。
萧黯对穆宣仑道“本君初任出巡,就是奔着古南而来,为的就是解决淮南干旱。孙化对本王说起家乡每岁初都有干旱,入梅后有所缓解,但仍不足以灌溉水田。每岁农户都是挣扎求活。卿若有话,但说无妨。”
穆玄仑道“下官不瞒使君。淮南干旱,官爵豪强圈占水源,长此以往,生民至死境,民产全没为豪门私产了。
权贵圈占山川,渔猎有大收益,水源灌溉私田外,还广设碾硙建农坊,酿酒制油,脱粒产精米。断不会轻易打开私占,让利于民。
就是刺史令打开山川私泽,恐也无法实施。那些田庄各有家兵,另还有上边各衙署官兵包庇。乡里农户并不敢去推行,即使有一乡一地组织起来去声讨开源,只怕情势更糟,械斗厮杀不可避免。每岁春季,淮南各地都有争水源的惨剧。乡里是争不过豪强的。”
萧黯蹙眉“如此说来,难道竟无法整治?”
穆宣仑面露踌躇,似一肚子话说不出来。
徐子瞻在旁道“穆先生若有法,尽快说来,使君自有判断。”
穆宣仑不再顾虑艰险,和盘托出。
晚间归县衙,州府众人再聚堂上商议时,庾彦仍推诿反对,并说此事最好回广陵与州府众同僚商议办法。
徐子瞻道“回州府恐也难解,我倒有一计,可解此局。”
萧黯请他讲。
徐子瞻道“西海县广有荒泽,并无农田,淮水涨潮时,漫漫如沧海,淮水退潮时候,也尽是湖泽。在西海建大塘,淮东开大渠,引淮水南下。如此一劳永逸,既解决淮水泛滥肆虐,还可解决旱年南部几县灌溉,或还能开出西海县新田。”
萧黯赞和,“此计甚好!”
庾彦瞠目结舌“这沧海变桑田之事,何年月能成?”
徐子瞻道“臣愿领办此事,此岁夏、秋两季小成,可灌溉临淮数县,明年大渠可至射阳。”
庾彦忙道“此事牵扯过大,未免疏漏,请殿下回广陵与州官士绅商议后再定。”
徐子瞻也道“此岁施工紧迫,请殿下向台城请旨,征调临淮、射阳、盱眙三郡民夫,开渠建塘。”
庾彦气急败坏“徐六郎!在殿下前怎可如此言辞轻率,不顾民生!此是稻长之时,如何能调丁男服徭役!”
徐子瞻道“庾太守明日可问问古南乡里,愿不愿意出男丁开渠。寻常夏季也常征调徭役修城修路,如何不能开渠?射阳、盱眙两地我自去联络。地处临淮,还请庾太守支持,调民夫、给粮食。”
庾彦惊恐,这大渠一开,很多事便难以掌控,开渠威势之下,山川私泽必然要打开,良田变平田,诸产业都受影响。只是他孤身陷于此地,如何能阻止此事。
再看晋宁王在上安之若素,左右众人气定神闲。
突然明白他们早已议定,这便是他们巡选在临淮的目的,只自己浑然不觉。
暗恨自己与柳景礼等都低估了这几个年轻人。
萧黯将奏疏盖印,命急递台城。
孙化在郡王身侧感叹“当日我义兄赵胜,与豪强姻亲争水源,导致家破人亡。我又因杀与恶霸勾结的小吏流亡江湖。因我等机缘,得投主君门下,使今日淮南父老有一线生机。义兄死而无憾,我孙化也此生无憾。”
萧黯听他感叹,却心生悲凉。
以他郡王身份,堂堂刺史,竟也要辅臣几人细细筹划,才得以做一二事。
想南朝五十三州,土地山川竟既不属于天子,也不属于庶民,而是中间这群贪婪无度的贵爵与官僚。
不日,台城有旨回传。
准南兖州征调三郡民夫建塘开渠。
萧黯返回广陵,徐子瞻坐镇淮安,往返淮东诸地调度建塘开渠事。
萧黯圣旨进京,京中便有信使至广陵、淮安,询问各自田产之事。
庾彦等见圣旨已下,其势难回,又有各大族质问,颇感压力。与柳景礼数次互通消息,商定了一条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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