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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傅濯枝思考着这两个字,终于偏头看她,“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怎么不磕头拜我?”
谁不知道秦王府的小世子小小年纪,已有美玉之相,温润剔透,在外尊师重道,在内从不恃身份欺人,待下最是温和。嬷嬷惊愕地瞧着他,“世子……”
“你懂得身份之别,又不懂得你见了我就该磕头跪拜,岂不自相矛盾?”傅濯枝看着她,“母亲院子里的人这般不懂规矩,说出去要糟践母亲的身份。”
嬷嬷惊呼一声,说:“世子爷,您怎么能挑剔王妃的过错,这是大不孝啊!”
“在治我大不孝的过错前,我要治你大不敬。”傅濯枝把碗摔在嬷嬷头上,让她把团子吃了,“它贱,嬷嬷也贱,嬷嬷的肚子正适合做它的棺材,如此分文不需,分地不占,也不抬举它了。”
满院子的人如见疯子,皆不可思议地看着世子,姑姑捂着嘴,跪下痛哭了三声,扑过去端起托盘先下去了。
“我现下要去给母亲请安,在我回来之前,嬷嬷不要起来,好好跪着认了罚。若因为你让我母子生了间隙,合该万死了。”傅濯枝留下话,掠过嬷嬷,去前院了。
王妃已经起身,躺在榻上看书,见傅濯枝来,也不动作,只说:“送你的笔墨,喜欢吗?”
“不喜欢。”傅濯枝见了礼,定定地瞧着她,不再如从前那般含蓄隐忍,直言道,“母亲,它只是一只猫。”
王妃手腕一折,挪开眼前的书,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对,只是一只猫。”她轻飘飘地说,“鹤宵是要为了一只猫同母亲计较吗?”
“在母亲心中,儿子也只是一只‘猫’吧,高兴的时候摸一把,赏赐一碗肉糊,不高兴的时候一句话就能打死。”傅濯枝瞧着秦王妃,觉得眼睛刺疼,但他一摸,一滴泪也没有。他放下手,平静地说,“昨日儿子入宫陪陛下用膳,陛下问起了您。”
秦王妃坐了起来,急切地问:“他问我什么?”
“我骗您的。”傅濯枝微微地笑了,怜悯地说,“陛下从未提起您半个字。”
秦王妃脸色煞白,将书狠狠砸在傅濯枝脸上,“畜生,你滚!滚!”
傅濯枝接住书,翻过来一看,是兵书,“陛下如今已经不看兵书了,近来在研究《芳琴传》。”他将书合上,恭敬地还到王妃手上,轻声说,“母亲,您一点也不聪明。陛下不在乎您,却很喜欢儿子,您想见陛下,与陛下说话,该让儿子帮忙才是。”
秦王妃攥紧了他的手,“你都知道什么?”
尖锐的指甲刮破了皮肉,摁进了血肉里,傅濯枝疼得打颤,目光却不动分毫,说:“什么都知道了。母亲,您和父亲千万别把儿子当傻子。”
秦王妃笑了,一巴掌打偏了傅濯枝的脸,说:“你可真不像你爹的种,他比你蠢多了!”
“但儿子有一点像母亲,睚眦必报,蛇蝎心肠。”傅濯枝擦掉唇角的血,面色如常地跪了下去,瞧着秦王妃,“母亲别动气,这次学堂小考,儿子还是拿头名,不叫您失望。母亲这样苦心教我,盼我,儿子必定好好学,不错过半点。”
小少年的眼睛变作了毒蛇的模样,秦王妃怔怔地瞧着他,“你在威胁我。”
“母亲疼爱儿子,必定事事都为儿子着想,儿子按照您的法子学,怎又成了威胁呢?母亲放心,儿子知道您心里的怨和恨,”傅濯枝捧起王妃的手,朝她乖乖地笑了,“等儿子长大,一定替您报仇雪恨。”
秦王妃想收回手,却挣脱不得,“……你在胡说什么?”
“是父亲对不住您,您拿他没法子,儿子却能做到,等儿子羽翼丰满,必定拿父亲的项上人头献给您。”傅濯枝期待地问,“届时母亲可会夸儿子一字半句?”
秦王妃摇头,往后退了退,“……你疯了。”
傅濯枝无奈地说:“这不是母亲希望的么,怎么又不高兴了?”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上个月儿子受凉,母亲给儿子吃了两粒药。”秦王妃的手猛地僵住了,傅濯枝不禁握紧了她,给她暖手,轻声说,“母亲来看望儿子,还亲自给儿子喂药,儿子当时真高兴啊。母亲走后,儿子哭了好久,满心以为母亲终于愿意多看儿子一眼了……第三天,儿子的病好了,脑子也彻底清醒了,想起病时的苦笑,不禁乐了,做梦,真真是做梦,母亲明明盼儿子早死啊,怎么会那般慈爱温柔地喂儿子吃药呢?”
秦王妃想收回手,傅濯枝握得更紧,像是在挽留,彻底放开前的挽留。
“那天,嬷嬷又拿了药来,说统共要吃三服。儿子吃了,却偷偷刮了两粒药的一丁点儿,然后拿出去让外边的大夫瞧,大夫说一粒药是治病的,另一粒药却了不得,是类似于五石散的丹药,急急忙忙地告诫儿子千万不能碰。”傅濯枝叹了口气,盯着王妃手背上的青筋,觉得它们像狰狞的蛇,“儿子知道什么是五石散,问大夫这两种药是怎么个类似法,大夫说起先不如何,服下还会神明开朗,可却是上瘾的药,吃多了,毒入骨髓,烧筋毁骨,致瘫致死。大夫说这药外头不许卖,问儿子哪来的,儿子实话实说,是母亲给的,大夫给儿子把脉,说奇哉怪哉,不像个傻子,怎么还说胡话,哪有母亲会做这样的事?母亲啊……”
他强硬地拿起秦王妃的手,让她给自己拭泪,笑着说:“您真是让儿子大开眼界。”
秦王妃漠然地说:“你只吃了两粒罢了,我断断续续吃了两年了,还没死。”
“父亲吃了吗?”傅濯枝好奇。
秦王妃没说话。
“原来比起父亲,您更恨儿子。”傅濯枝松开秦王妃的手,转身走了,走出内寝的时候,母亲在后面叫了他一声,他没有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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