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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道：&1dquo;兖王是太宗之子，若行为不端，可能妨碍国家杜稷，自然应当严加训导。而公主虽是朕之爱女，却也不过是一介女流，纵有过失，亦不过是小女儿心性所至，不算什么大事，朕私下自会加以规诫。卿以亲王之事作比，未免失当。”

  &1dquo;无论亲王公主，皆为天子之子，一举一动都为天下人瞩目，他们的行为将来都是要写进国史，为后人观瞻的！”司马光反驳道，很快地，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例子，&1dquo;齐国献穆大长公主，是太宗皇帝之女，真宗皇帝之妹，陛下之姑，于天下可谓至贵矣。然而献穆公主仁孝谦恭，有如寒族，奉驸马李氏宗亲也备尽妇道，爱重其夫，无妬忌之行。至今天下人提起有妇德者，莫不以献穆公主为。献穆公主不会不知其身之贵，但却贵而不骄，所以能保其福禄，其贤名亦可流传千古。臣窃以为，陛下教导公主，宜以太宗皇帝为法；公主事夫以礼，宜以献穆公主为法。如此，陛下良好家风必将流于四方，而陛下与公主之美誉亦会传于后世。而今陛下曲徇公主之意，不以礼法约束，以致其无所畏惮，触情任性，甚至动辄以性命要挟君父，又惮贱其夫，不执妇道。若陛下一味纵容，将何以在国中推行仁孝礼义之风，作后世表率？”

  他慷慨激昂地说完这一番话，今上仍默然不语，于是司马光上前数步，在今上近处下拜，又严肃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1dquo;国君与寻常人不同，行事将为天下典范，故家道尚严，不可专用恩治。臣伏望陛下斥逐梁怀吉，让他复归以前贬窜之处。若公主左右之人欲使陛下召还梁怀吉，那便是想教导公主为不善，也应悉数治罪，全放逐出去，而别择柔和谨慎者以补其缺口”

  今上仍以一贯拖延的套话应之：&1dquo;卿的意思，朕巳很明白了，所言之事，朕必会三思。卿请先回去，我们明日殿上再议”

  司马光却并不松口，秉笏再拜，一定今个上立即作决定：&1dquo;陛下，臣闻重任命梁怀吉做公主宅勾当内臣，是今日的事。陛下若肯纳臣忠谏，应趁此刻敕令未之际，召回入内内侍省都知和押班，收回任命的口谕，否则圣旨一旦颁布，势必激起朝廷内外更多议论，届时朝堂之上免不了又是一场廷诤。

  今上不怿，语气带了几分火气：&1dquo;为朕家中这点小事就上殿廷诤，岂非小题大作？”

  司马光朗声道：&1dquo;天五之家无小事，家事即国事。陛下若不能正家，将何以治国平天下？”

  这话说得今上无言以对，司马光又放缓语调，继续劝道：&1dquo;陛下应当机立断，若明日上殿议此事，大庭广众之下，言者论及公主细行便不好了。”

  这确实是个会令今上有所顾忌的情况。他为此思量许久，终于无奈地向司马光妥协，唤内侍召来后省都知和押班，宣布复我为兖国公主宅勾当内臣之事还须斟酌，暂且押下。

  司马光闻言当即下拜，称&1dquo;陛下英明”，旋即又说出了这日最后的谏言：&1dquo;还望陛下戒勅公主，以法者天下之公器，公主屡违诏命，不遵规矩，虽其为天子之子，陛下亦不可偏私。陛下应严加规诫，令其率循善道。如此方能使公主永保福禄，不失善名。不然，人言可畏，国家尊严，公主清誉，必将毁于一旦。”

  第十二章 舐犊

  （由 ：32o6字）

  今上与我一样，能感觉到司马光阻止我复职之事只是第一步，他肯定会继续请求今上再次将我逐出京城。为此今上在仪凤中与苗贤妃私语许久，大概与她商量如何将我调离公主身边，但最后苗贤妃非常反对，蓦地站起凄声道：&1dquo;不能再让怀吉离开了！现在的他就像是公主的麻药，有他在公主还能有些安静的时候，如果他不在了，公主会痛死的呀！”

  或许今上也认同这个观点，他沉默下来，不再提此事。

  苗贤妃又忿忿道：&1dquo;那司马光真是个刺儿头，老盯着公主的事不放，步步紧逼，简直让人气都喘不过来。官家不如把他外放，越远越好，省得他又再生事端害了咱们女儿！”

  今上长叹：&1dquo;司马光忠良正直，德行无亏，哪里寻得出一丝错处！无故将他外放，势必朝野哗然，会掀起更大的风波。”

  苗贤妃泫然道：&1dquo;那官家日后处理公主的事，仍需处处看他的脸色么？”

  今上想想，道：&1dquo;我把他调离谏院罢。不在其位，他的话也许会少一点。”

  于是，他下旨将司马光升为知制诰。知制诰与翰林学士统称&1dquo;两制”，分管外制、内制，为皇帝糙拟诏令，职位清贵，又易于向上晋升，馆之士莫不以置身两制为荣。而且，仅从俸禄上看，知制诰的钱粮也比谏官多得多，因此，世人都以为司马光会欣然接受任命，却不料司马光接连上表推辞，称自己才疏学浅，文采不足，不能胜任词臣之职，恳请圣上留他在谏院，让他继续做言官。

  起初今上还道司马光这是升职前的例行谦辞，不改圣意，促他上任，而司马光居然又连续五六次上表，态度坚决，反复重申诏令文章非其所长，不敢领旨。最后今上把他那厚厚一叠辞呈给苗贤妃看，两人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今上终日愁眉不展，只有在清醒时的公主面前才会露出一点温柔的微笑。他凝视公主的模样终于让我领会到什么是&1dquo;舐犊情深”——他的目光像一只柔软的手，总在尝试抚平女儿无形的伤口。

  除了考虑我的事，他们也很担心李玮会询问公主的归期，他们也不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公主与李玮的婚姻该如何维系。而李玮忽然主动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他上书自劾，说自己奉主不周，罪无可恕，恳请今上将他外放。

  苗贤妃大喜，力劝今上允其所请，今上考虑后也答应了，宣布以驸马都尉李玮知卫州，其母杨氏归李玮兄长李璋处，兖国公主入居禁中，公主宅内臣随其回宫，其余诸色祗应人皆散遣之。

  如此一来，公主实际便与李玮分居了，虽未离绝，但可使公主暂时从她厌恶的婚姻中摆脱出来。

  在今上作此决定之后，苗贤妃悄悄把这消息告诉了公主，公主茫然盯着母亲，听她说了好几遍才似听懂了其中意思。斜倚衾枕，她褪色的朱唇弯出上弦月的弧度，却意态清苦。

  我能想到言官不会平静地接受今上的决定，但他们反应之激烈在我意料之外。

  今上让人在殿上宣读这个诏令之时，我原本在仪凤中与公主及嘉庆子闲聊。经我建议，苗贤妃把嘉庆子召入宫来陪公主两天。嘉庆子带来几卷崔白的画和他做的一些有的小玩意，在公主面前一一铺陈开来，请公主赏玩。其中有个锦盒她却没有打开，瞟了我一眼，似有顾忌，而公主径直接了过去，略略开启盒盖看了看便搁在身边，也不像是准备给我看。我想也许是女孩儿闺中物事，便没有多问，至于他们一起欣赏别的物品。

  少顷，有内侍从今上视朝的垂拱殿过来，对我道：&1dquo;官家请梁先生即刻上殿。”

  我不免错愕，怎么也未想到皇帝会在视朝之际宣我上殿。

  公主听见，立即很关切地问：&1dquo;爹爹让怀吉去做什么？”

  内侍踟蹰道：&1dquo;臣也不知&he11ip;&he11ip;适才官家在跟一些谏官台官讨论驸马补外的事，那些官儿提到了梁先生，所以官家命臣来传宣梁先生&he11ip;&he11ip;”

  公主十分不安，起身靠近我，拉紧了我的袖子。

  我给她一个安慰的微笑，轻轻把衣袖从她手中抽出，和言道：&1dquo;没事的，我去去就来。”

  我阔步朝外走，走到门处忍不住回头，见公主跟上几步，扶着廊柱目送我，蹙眉凝眸，意极凄惶。

  &he11ip;&he11ip;

  我到垂拱殿时，见殿中已有多人出列，有谏官有台官，有的站着有的跪下，都秉笏低，神色凝重，看来进行的又是一场台谏联合的廷诤。而御座中的今上侧朝一旁，耳廓赤红，双手紧握御座扶手，手背上青筋凸现，是愤怒至极时才会有的样子。

  我进到大殿正中，未及下拜，今上已霍然回，挥袖一指我，扬声对众人说：&1dquo;你们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逼朕去杀的人！从他的眼中，你们可能看出一丝jian佞邪气？从他的身上，你们可能感知到一点祸国殃民的气息？”

  &1dquo;陛下！”立即有人上前回应，我不必移目，只听声音已知他是司马光，&1dquo;忠jian岂可以外表分辨？人心之所以叵测，也因jian佞之人可能会有温良的皮相。”

  &1dquo;那么你们再仔细看他，”今上道，&1dquo;所谓日久见人心。他此前曾在前省服役多年，你们多是馆出身，或多或少会有过与他接触的机会，近年朝会庆典，也可能见过他。请你们仔细想想，你们所见的他，可曾犯过一点错？你们说他罪恶山积，当伏重诛，那就请你们列出他的具体罪行，只要有切实证据，哪怕只是一桩，朕都会依照你们所说的，将他诛杀！”

  群臣语塞，眼光都在我身上逡巡着，但均未开口回应今上，连司马光暂时都找不到反驳的话。须臾，有个穿绿袍，台官模样的人出列，秉笏躬身道：&1dquo;闭上说梁怀吉无罪，但此前他又以罪贬谪至西京，若怀吉无过，岂会至此？陛下曾亲自颁布放逐他的诏令，而今又称其无罪，岂非自相矛盾？”

  这话令今上难以驳斥。他斜睨着眼，开始打量面前这位三十多岁的低品阶台官，问：&1dquo;你是何人？”

  台官欠身道：&1dquo;臣是监察御史里行傅尧俞。”

  见今上无语，傅尧俞又道：&1dquo;驸马都尉李玮知卫州，事出仓遽，惊骇物听。闻者都说李玮素行循谨，不闻有过，却不知陛下为何忽然将他斥逐居外。而梁怀吉本以罪谪，却又非时召还，朝廷事体，乖戾莫过于此。李玮夫妇之事，原不为外人所知，如何处理，应由陛下父女自己决定，贱臣本不当开说，但如今驸马无过而被谴，内臣有罪而得还，闻者惊诧之余都在猜测其中原因。臣相信公主自幼蒙陛下悉心教导，娴雅淑慎，不会有失礼之举，但万口籍籍，传相讥议，浮谤滋生，在所难免。故臣恳请陛下保全公主姻缘，不使驸马补外，至于梁怀吉，即便不加诛杀，也应依旧放逐，如此方可清除流言，公主清誉亦不致受损。”

  此言一出，即有多名言官附议，都要求留下李玮而放逐我。今上摆，道：&1dquo;公主是朕的女儿，朕比你们中任何一人都要关心她的名节。如果怀吉真的做过有损公主清誉的事，朕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怀吉之于公主，亦师亦友，岂如你们想的那般不堪。何况，他又是内臣&he11ip;&he11ip;他与一卷书画、一束鲜花、一炉香烟并无不同，不过是公主不愉快生活中所能找到的一点慰藉&he11ip;&he11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