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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巧眼下婉情正寻摸豪客,四娘便心起,“那叫婉情去代局好了,她原是大家闺秀,料想这样官场的局子,也不会怯场。”
谁知云禾淅淅索索坐起来,艳杏桃腮微鼓,“叫谁也不许叫她去!我的客,何故要让她?这一份钱我宁愿让给别家院里的姑娘,也不给她挣了去!”
赶上廊下窗户上滑过来一抹柔影,原是芷秋不放心来瞧云禾,在外头听见,进门便定了四娘之心,“妈,我去代吧,我与陈大人也算相熟,他局子上那些大人们我横竖也都见过。”
四娘骤喜,稍刻又虑,“那6大人呢?”
“他这会子在屋里吃茶呢,一会儿我去同他讲一声。”
再无不可,四娘放宽心摇身下去,留芷秋暨至床沿将云禾细瞧一番,“比晨起还严重些,不是涂了药?怎么还不见松快些?”
不说便罢,又招得云禾执起长柄雕花银镜,偏着脸照了又照,“说得就是呀,往年上点这药,总是能见好的,谁知这会倒不见效了,敢是那大夫掺了次货蒙我?”
楼外自由歌姬妙音,楼内芷秋轻笑,“我看将你枕头被褥另换一套全的,只怕洗是难洗。我在门外听见,怎么你同婉情那么大的仇,连局也不要她代?妈现在筹划着她点大蜡烛的事情,她去了麽,桌上结识什么人,就算成了啊。”
云禾掷下镜,端得满是气恼,“哼,叫谁去我都不叫她去。她眼里看得上这园里谁?姐不晓得,前两日有客,妈叫她去应酬,借了我的头面去装点,谁知回来就给我弄坏了一枚水晶花钿,我拿了去问她,她不说陪不是,反倒还讥讽起我来!”
“她说什么了?”
“哼,”云禾身子款款挺起,尖着嗓子学起人来,“人家讲:‘你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个小钿?回头我点了大蜡烛,买一个赔你就是,像你如此见识短浅,怪道要去贴一个穷酸举人’。姐,你说听了气不气?我当下就打了她一耳光,眼下凭什么叫她去代我的局?”
芷秋起身,细细安慰,“婉情麽就是那个性子,你不要理她好了,再等个半载,方举人就回来赎你出去了,何苦与她计较?我去了,你记得叫骊珠将你床上一应物件都清下来,将床架子打水擦洗个四五遍。”
这厢折回房内,见6瞻似黑似蓝的道袍倚靠在榻上,紫冠束着高髻,肤如冷月,唇似淡烟,眉中带愁,眸含凉星,半侧着的鼻梁譬如那顶天立地的擎天柱,映着粉壁千灯,似紫霄宫里的冷玉郎君跌下这万丈红尘。
按四娘话说,芷秋见了他便起了那迷花之症,百计无用,机关尽失。只哒哒奔去倚在他身上,恨不得血脉相容,肌骨相通,“你在做什么呢?”
开口即是傻话,6瞻伸出手臂将她兜住,埋下去在她耳边吹一缕气,“想事情。”
带着瀹茗清香,令芷秋为之颤,“我要去替云禾代个局子,你不生气吧?”
“哪里?”
“澹台湖,画舫上,陈本叫的局,你放心,他对我麽半点意思没有,从前代局,他待我还是有礼有节的,向来没有动手动脚的毛病。”
“去吧。”
窥他面无异色,芷秋反有些不高兴起来,像要故意引他吃醋似的,“你们京里有位同僚,叫窦初的,近日总来。妈见他给银子大方,叫我陪着说几句话,倒没旁的什么。”
6瞻自然明了,心里翻江倒海地扑腾着。但他亲身给不了她“美满”,他只得将这些无端恨海忍在胸膛内,面上只有一缕淡笑,“既没什么,你就应酬便是,白放着银子不挣岂不心疼?”
有个长期摇摇欲坠的梅瓶在芷秋心内滚了两圈儿,终于打破。她由他怀里拔起身来,下睨他凉风淡月的面庞,“你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芷秋倏感鼻酸,像是走一条迷雾崎岖的路,她看不清尽头在哪里,也看不清6瞻在不在这条归途。她有些无力地坐到了窗前的妆案,看着镜中备受挫折的自己,“没什么,你坐着吧,我这会子就去了。”
他平静的眼读懂了她的心事,但他无计可施,只能静看芷秋在月下满腹委屈的水影,在玉箫羌笛的吹奏里,是一朵怨莲,沉默凄迷。
花风迷小楼,朗月坠绣帘。是夜,芙蓉去也,萧条春里,宝鸭有香,锦帐寂寥。
自二人无始无终地“争执”后,芷秋带着丫鬟姨娘自去应局,临前一改往日春水柔波,不咸不淡地招呼6瞻,“我不知几时回来,你要回去就自行回去吧,送不了你了。”
于是独落得6瞻孤影一轮,及上来支应的两位姨娘。
6瞻不要伺候,将人驱之门外,独步踅入水晶帘内,在芷秋帐中干坐一会儿,复倒下去,嗅着满帐苏合香,只觉胀了满腹相思意出不了口,烦情杂绪堵得脑子嗡嗡作响,迷迷糊糊地便阖上眼去。
楼廊下挂满彩绘绢丝灯,夜风下拉得长长的影摇晃,乍一瞧,像几个含屈吊死的女人。
一排屋子里的倌人都去了厅中应客,只得星灯两盏映着绮窗。独另一间屋内灯火通明,原是婉情过于清高,挂不上客,适才冷落在房内。
袁四娘近些时日愁得云鬟直白,时常训诫她不知巴结,熟料婉情却回,“这些人不过是些做买卖的商贾,我巴结他们,凭白失了身份去。”气得四娘骂一阵,打一阵,连才配的两位姨娘也撒手辞了工,仍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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