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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大姑姑穿着一条喜气洋洋的玫瑰粉色绣花蝶纹缎绣衣裳,衣裳下摆和杏黄色连云纹绫裙上皆用珍珠绣成吉祥花样,在大冬天里也显得热情洋溢,相当受大皇子的喜爱,爬到姑姑腿上就开始咬珍珠。迎春一面防着他磕到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米粒小牙,一面拿帕子不住的抹口水,忙的顾不上打理满眼羡慕嫉妒的贾赦。
贾赦不满的用袖子抹抹脸,不折不挠的伸手想抱大胖孙子:“你宫务都处理完了吗?有时间去瞧瞧你嫂子那里缺什么少什么,别来跟爷抢大胖孙子。”
迎春一心几用,有条不紊的回答道:“宫务早就处理好了,过年的银两菜蔬衣裳首饰也全发放下去了。皇后嫂子那里有宝钗照看着一切都好,宝琴请旨想出宫去跟薛姨妈团聚,我也准了,让她过完初八再回来,正好替宝钗,让她可以回家过个元宵。”
贾赦对薛家人不感兴趣,但是很好奇他们现在怎么过日子:“那二房全折进去了,他们倒是落个好儿,也算运气。”
惜春埋头画美人耸肩瓶里插着的折枝红梅,随口回道:“薛家在京也是有产业的,一早就搬回自己家去住了。前阵子薛太太托人送了个口信儿进来给太太,说替她侄儿相看了岫烟姐姐,太太回了个好字,又拿钱给置办了些房舍,只等过了年就迎娶呢。宝琴回家也是托了这个由头,只说帮她哥哥准备迎亲。”惜春年纪太小,冬日里天寒地冻的,大家都不放心她一个人独居诺大的一个宫室,便把邢夫人挪过去陪她,因此邢家和薛家做亲的事情,惜春知道的一清二楚。
贾赦有好一阵子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太太,忽然听见甚至愣了一下:“对了,珊儿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这女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在宫里住着?”
迎春回道:“皇兄也着实头疼的,前阵子本来想说让二王兄接了太太去赡养,也好给一个太妃的名分,然而又那么一桩事,二王兄家里愁云惨淡的,也没法开口了,所以只好委屈太太先这么住着吧。”
贾赦想了想,犹豫道:“要不过年的时候叫她来我这宁寿宫呆几天吧,省的孤零零一个,放哪儿都不是个事儿。”要说邢夫人这身份也确实叫人头疼,但这却不是她的错儿,就这么讪讪的晾着她一个人也实在不好。贾赦偶尔也是会有愧疚感的,虽然多半是一念闪现,但总强过丝毫无觉。
迎春笑道:“父皇有这个心思怎么不早说,早说了一开始就叫她搬过来,我也不必三番四次的挪动太太了。”他们出京去边城那会儿托了邢夫人照料璎华,后来又把惜春交给她,再往早前算,则是让她陪着黛玉一道儿暂住的,邢夫人跟着入宫不到一年,倒是把大半个后宫都住了个遍。
邢夫人过来的时候相当不安,说实在的,远离贾赦的生活挺美好的,住的舒舒服服的邢夫人都快忘了自己这个夫人是怎么来的了。“老爷,不是,太上皇,您找我……呃,臣妾?”一个安没请不算,短短一句话错了三次,也真是没谁能做到了。
迎春、黛玉和惜春都站起身来给邢夫人请安,宁寿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们也一左一右跪成两排,邢夫人独自立在中间,总觉得腿软,似乎跪下去比站着强多了。贾赦发愁的看着这个始终不长进的夫人,也是非常心累:“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一大把年纪了越发连句完整话都不会说,你这样过年的时候怎么出面去接待那些诰命敕命们?”
邢夫人大惊:“老爷,不是,太上皇,这这这这……这跟我……臣妾……我不相关啊!”
迎春上前扶住邢夫人,柔声道:“太太别慌,父皇是好心,想着让你名正言顺的融进来,咱们一家人也好团圆。”
黛玉也走上去,扶着邢夫人往贾赦身边带:“您如今妾身未明的,太上皇都替你委屈,想着怎生给个补偿好些。只是您自己也要立得住,提些气,这样太上皇才好跟皇上开口不是?”
邢夫人有点儿想哭,她早就过了知道委屈的时间段了,贾赦现在又翻出来算怎么回事?若是让宁珊以为这是她撺掇的,她的好日子是不是就该结束了:“太上皇,我哪儿做的不好您说,我改,千万别麻烦到皇上。”
如此不入耳的哭腔让贾赦深感烦躁:“诶,我说你这女人知不知道好歹?爷好心帮你,你不领情,还摆张哭脸给我看,大年下的,你有病啊!”
邢夫人很想说:知道大年下的你给老娘找事儿,到底谁有病?但对方是贾赦,就算他不是太上皇,邢夫人也不敢顶这个嘴,只好可怜巴巴的看看迎春又看看黛玉,指望善解人意的姑娘们帮她解围。
事实证明,最善解人意的永远是愿意去善解人意的凤姐儿:“臣媳给父皇请安,恭祝父皇万寿无疆;给太太请安,愿太太青春永驻;给几位公主妹妹见礼了,妹妹们真是越长越漂亮,这齐整整的一排站在这里就晃得人心慌眼花,便是我都见一个爱一个,只不知道该看哪一个才好。”照样是一身富贵逼人的大红大金,凤姐儿满面春风的出现在殿中,精致得体的妆容一丝不苟的张扬着她惯常的明艳动人,跟旁边垂头丧气的贾琏形成鲜明的对比。
贾赦一看到自家的蠢老二就觉得胸闷,再瞧着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的王熙凤,更觉郁闷:“你倒是会捣扯自己,也惦记着妆扮妆扮自家爷们儿,这么一副哭丧似的嘴脸,没得给人添了晦气。”
凤姐儿一脸恭顺,柔声回道:“父皇教训的是,臣媳也一直劝王爷,放开了心胸只管往前看,皇兄都做了保,整个太医院都为您一个忙着,还担心些什么?这是究竟不如父皇您亲口劝慰一二有用,这不,臣媳听见皇兄召见,急急忙忙的就入宫来聆听教导。”
众人全体傻眼,这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凤辣子?她几时转型开始走温柔贤妻路线了?饶是口齿最伶俐的黛玉一时也想不起该说些什么,而熟知凤姐儿心性,过去没少被她明捧暗踩的贾赦邢夫人则干脆利落的一人一个冷颤,就差叫惜春去请贾敬来给驱驱邪了:“你正常点儿说话。”贾赦哆嗦着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却不料,凤姐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情真意切的哭诉道:“臣媳年轻不懂事,过去就是个睁眼瞎,竟分不清人心好坏,把禽兽不如的东西视为亲人,臣媳自己吃亏上当纯属活该,只是深悔误了王爷,真真罪该万死……臣媳没脸再服侍王爷,愿意自请下堂。”
贾赦和邢夫人继续发怔,冷不防,贾琏也“噗通”一声跪地痛哭道:“爹,儿子蠢不忍视,过去对您不恭还几乎认贼作父,您要打要骂儿子甘愿领受,但求您别灰了心,不认儿子。至于凤姐儿,过去她确有重重不是,但归根究底也是儿子不懂事,不能枕边教妻所致。求您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定当痛改前非。”
凤姐儿不知道贾琏还不知道她被下了药不能生育,贾琏也不知道凤姐儿不知道他被下了药难有子嗣,这对过去貌合神离的夫妻此时难得有志一同的心虚气短,都盼着对方不知道自己的悲催境遇。结果本以为会被对方怨怼,却不想竟然一同认错,还互相保护包容,简直要被对方感动到流泪了。
第225章新年气象(二)
贾赦和邢夫人傻眼的看着跪在他们面前泣不成声的两口子,面面相觑,满脸写着:还没过年呢怎么就唱起大戏来了?
然而人家姿态摆的十足,也不好置之不理,贾赦只好含糊的挥挥手,示意宫人上前扶起那两公母,没什么好气的怼道:“大年下的哭哭啼啼,越发晦气了。什么‘再给一次机会’?你愿意改就改,不愿意改就继续死犟去,老爷我懒得管你们。对了,你们把我大孙女儿带哪儿去了?”贾赦被蠢儿子夫妇搞得头昏脑涨,本能的选择了回避。
凤姐儿急忙道:“小女不懂礼数,怕她入了宫得罪贵人,故而让平儿带着在外恭候。”
迎春“噌”一下站起来:“大冷的天儿,哪儿能把孩子放在外面,我先带去玉清宫吧。”说完匆忙行了一礼,赶紧告退,这场面不是她能看的了,不管二哥夫妇今日打的什么主意,爹和太太又准备如何应付,她都不想看到他们狼狈不堪的一面——过后被记恨她冤不冤啊?!
黛玉早就想走了,碍于没人带头,她也不敢贸然挑事儿,如今一看迎春跑了,立马跟上,抱起小公主胡乱找了个理由:“让她们堂姐妹也香亲香亲。”惜春理由都不找,只管跟着抬腿。于是,一转眼,又跑了两个。
邢夫人坐立不安:“老爷,不是,太上皇,要不……”
贾赦大叫:“裘世安你个不长眼的,还不给太太看座、上茶!”你们都走了,留爷一个面对这中了邪的两口子啊,想得美!贾赦坚决奉行“有难同当”的美德,死死拽着邢夫人的衣袖,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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