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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见过在大雪中舞剑的秦砚之,但是那一夜的秦砚之,潇洒恣意的仿佛入世的谪仙,让陆淮柔自看过,便再也无法忘怀。那个人击剑长歌,带着三分醉意,却吐字清晰的唱,“纵山与月,无妨佳偶。恨不相逢,与君抚手。山门不开,山石不否。一人朣朦,两人回首。”这是一首微州民谣,何人所作已不可考,不过传说是当今天子写给故去爱人的,用以怀念逝去的温柔。他唱的很随性,大概是因为没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听不出什么悲痛伤感之意。唱完他也只是灌了口酒,将那一壶酒饮尽,然后将陶制酒壶抛上半空,用剑尖挑着玩。兴许是因为陆淮柔没有杀意,从头至尾,那人都没有发现他。秦砚之舞了剑,喝了酒,唱了歌,心满意足,就在亭子里枕着剑,和衣而睡。陆淮柔看了很久,都没能鼓起勇气,凑近些看他,待那人呼吸彻底平稳下来,才在附近寻了棵枝叶繁茂的大树,隐在树上睡了一觉。锦瑟无端五十弦去吧,尴尬,而且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别的;不去吧,反正教主命令是完不成了,就是会显得自己没出息,想他秦砚之风流过的男男女女无数,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亲一下就哭的。想到这里,陆淮柔再一次狠狠地鄙视了自己。好歹也要等到回客栈再哭,怎么能当他的面哭呢?没出息……陆淮柔平时都是戴银遮面的,除非去执行刺杀任务,需要换装靠近目标才会戴□□,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在日常生活中戴那玩意的,因为太闷了,罩着整张脸,热不说,脸都会变得僵硬,不敢做太多表情。虽然戴着银遮面会有些显眼,不过只要不常出门就好。陆淮柔想的没错,确实很显眼。显眼到秦砚之只是找了人稍稍打听,便轻易的得到了他的位置。秦砚之赌了一把,他赌陆淮柔平常不戴□□,很幸运,他赌赢了。所以两天后的某个下午,陆淮柔还在房间里抱着被子纠结的时候,秦砚之在窗外,冲着客栈二楼他的房间喊道,“柔儿!柔儿!我错了!你原谅我吧!”陆淮柔惊得从床上一蹦而起,原本立刻就朝窗户跑去,后来又折回床边把遮面戴上,才又去开窗,就见秦大侠站在楼下,冲他挥手,“柔儿!你原谅我吧!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的!”眼看着楼下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陆淮柔又慌又气,“你发什么疯?!”秦大侠面不改色道,“柔儿!好宝贝儿!你别生气了!我错了!和我回家吧!”秦美人的脸色在遮面下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声音都颤了起来,“你胡说什么?!谁是你的好宝……咳咳,回什么家!”秦大侠继续睁着眼说瞎话,“宝贝儿,我错了!你别生我气了,回家你怎么收拾我都行!跟我回去吧!”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路人,大家见秦砚之言辞恳切,也跟着劝起来,“哎呀,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小伙子,你夫君都这么求你了,你就先和他回家嘛!有什么事好好说呗!”“就是就是,生气又解决不了问题,和你夫君慢慢说嘛。”大家七嘴八舌的劝着,劝得陆淮柔一阵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偏偏秦砚之还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继续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好宝贝儿!你要怎么样罚我都行,别不理我,别不要我啊!我这辈子就心悦你一个!”一边说还一边假惺惺的“擦眼泪”。此言一出,周围围观路人的劝解声更大了,陆淮柔欲哭无泪,感觉自己今天要是不说原谅他,这人就得拉着周围大妈的手痛哭了,非得让自己被群众声讨不可。陆淮柔委屈得要死,为什么每次受欺负的都是自己。他扁扁嘴,不情不愿的说道,“行了!你……你上来。”秦砚之立刻回道,“好!宝贝儿!我现在就上去!”随即转头向周围的路人们道谢,得到了众人殷切的祝福后,才跑进客栈。他在小二热情的带领下到了陆淮柔的门外,礼貌的敲了两声后便推门而入。陆淮柔正坐在床上,对他怒目而视。秦砚之不紧不慢的走过去,自己选了张凳子坐下,与那人面对面。陆淮柔气得够呛,“你这是闹哪出?谁是你宝贝儿?回什么家?”秦砚之没说话,定定的瞧着对方,像是要把对方盯出朵儿来。陆淮柔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缩了缩肩膀,却仍故作镇定道,“看什么看?说话!”谁料对方突然粲然一笑,笑得陆淮柔一愣,就听对方唤道,“柔儿。”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仿佛真的在呼唤爱人一般,陆淮柔在那一瞬间有了真的被对方爱着的错觉。秦大侠又继续说道,“我听说你回来以后哭了两个多时辰,原来你是个好哭鬼呀……”陆淮柔觉得刚才失神的自己一定是脑子被门挤了。他的脸色因为这一句话瞬间阴沉下来,秦砚之却似乎毫无所觉,又补充道,“初吻?啧啧……”陆淮柔出手如电,十几枚飞针齐齐向秦砚之掠去。秦砚之随手一抓,飞针尽数置于掌中,被他放在了桌上。他再去看对方,那人气结,盘腿坐着,抱着双臂,气鼓鼓的瞪着他。他便又唤,“柔儿?生气了?”对方孩子气的用力扭过头去,不看他。他看得心中好笑,愈发想逗他,凑近了些再次喊道,“宝贝儿?”对方再一次用力地把头扭向另一边,然后传来“咯啦”一声,陆淮柔伸手捂住脖子,立刻呜咽起来。秦砚之吓了一跳,忙靠过去看,“怎么了?脖子扭到了?”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陆淮柔立马控制不住湿了眼眶,骂道,“你个坏蛋!臭流氓!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秦砚之没反驳,一边帮他查看脖子的情况,一边好脾气的回答,“是是,我是坏蛋,我是流氓,对不起。”陆淮柔眼睛更湿了,“你就知道欺负我!武功好了不起啊!坏蛋!无耻!就知道欺负我……呜……”他这边虽呜咽得伤心,不过脖子并没有大碍,只是扭到了筋。秦砚之小心的帮他揉着,被骂也没回嘴,只耐心地哄着,陆淮柔说了几句见对方没反驳还哄着自己,心里挺高兴,就不骂他了,只嘟嘟囔囔说疼。陆淮柔的颈非常美,他此时侧歪着头,脖子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来。掌下肌肤细腻丝滑,带着薄温,两人的距离又近,上次的芳草香气再次袭来,让秦砚之渐渐有些心猿意马。恰好此时陆淮柔突然开口说话,唤回了他的魂,“你以后别再对我说那些话了,就算是开玩笑,也是不妥的。”秦砚之的脸色变了变,“哪些话?”“就是宝贝儿,回家,心悦你什么的,这些话不要随便对一个外人说,不然以后你有真正的爱人时,会后悔的。”陆淮柔语气认真,完全不是说笑。“我都和多少人春宵一度了,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要悔得从云宫山顶跳下去才行。”秦砚之无所谓的笑了笑,手上轻柔的动作却没停。“午夜梦回,一刻都不曾后悔过?”陆淮柔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费力的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语气越发严肃,“一朝春宵梦醒,看着身边的妓子,一刻都不曾空虚迷茫过?”秦砚之被他问得发愣。下山历世前几日,师父宗潮音曾问他,“兔崽子,这次下山想好要做什么了吗?”他想也不想地答,“都说了多少次了,去妓馆潇洒呀!”宗潮音难得没有揍他,只是叹了口气,“年少贪欢,以后会后悔的。”他撇了撇嘴,“老头子,我正是年轻力壮,不会那么早精尽人亡的。”宗潮音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他一下,“我是说你以后遇到了真正想要的人时,会后悔年少时的放荡风流!”末了又加一句,“我这么高洁的师父,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风流鬼!”其实秦砚之风流,并不是因为他喜欢风流,只是小时候见到了太多生死,知道人生有多短暂,所以他一直告诉自己,人生得意须尽欢,及时行乐才是正道,便养成了放纵的性子。虽然他有自己的原则,但是仍然改变不了他是一个浪荡公子的事实。可是,怎么可能不后悔?若是真的不后悔,他那些原则岂不是多余?但是对秦砚之来说,那个将来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的爱人,实在太过虚妄,根本无迹可寻,他怎么可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一个变数身上?如果自己不小心死了,那所有的幻想就永远都是幻想了,秦砚之不想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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