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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日入一百,也挡不住医药费的消耗,于是,田大壮又动了别的心思,在病房里呆着的时间越见少了,田小满忧虑重重地问他,他只是说,闲得无聊出去转转,可是,田小满知道,他肯定又去干什么零活了去了。
这一日,田大壮许久都没回来,回来的时候居然手胳膊处也被打了雪白的绷带,吊起来半截,一脸垂头丧气,惊得田小满不停地问他怎么了,田大壮开始还躲躲闪闪半遮半掩不肯说老实话,被逼问不过才交代了。
原来,田大壮身上的钱都叫这该死的医药费掏摸了个干净,为了下一次续费能续上,田大壮不得不另外设法。除了杀猪之外又找着一个建筑工地去揽活儿,越是又脏又累又危险没人愿意干的活儿田大壮还越是干得带劲,因为来钱多。谁知道那工地施工不得章法,东西也乱,快到五点的时候,田大壮正和几个工友一起干着活呢,头顶上却忽然掉一大块预制板下来,当场就砸死了两人,幸亏田大壮机敏躲得快,却还是被带到了一点,胳膊被砸折了,老板送了他去医院治疗包扎,又赔了三千块医药费和营养费,算是了结。
被赔了三千块,田大壮本来还有点小高兴的,可是,想到胳膊受了伤,这下子猪就杀不成了,却又少了一天一百的收入,叫他又忧愁了起来,在病房里唉声叹气的。
田小满知道他心里的顾虑,越发心里酸涩,说:“你成天叫我好好养着伤,现今你自己也伤了,也得好好养,挣钱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田大壮不以为然地说:“就胳膊碰着一点,算啥伤啊,偏是那大夫大惊小怪地,要打这石膏!害得我猪都杀不成了!”
田小满安慰他说:“歇着吧。再怎么也是骨折,和我是一样的,你光是担心我,怎么不担心你自个儿呢?要是没养好,骨头长歪了就麻烦了。”
田大壮跟听笑话似的表情,说:“你的伤差点要了命知道吗?我这能比吗?轻伤还不下火线呢,杀个把猪算什么?其实我单手也能杀猪,我手脚利落着呢,少一条胳膊根本没事。就是那刘屠户非不信我,非要让我好了再去。好吧,我养它三天,等三天之后我非拆了这石膏不可!”
田小满气得说:“你试试看!你要拆了这石膏,那我也拆!拆了出院,省得你成天为了找钱命都不要了!”说完这句话,田小满的泪水滚落了下来,他侧了头,将湿润的脸藏在枕头里,不叫田大壮看见。
☆、第11章
半个月后,田大壮身上的钱基本用完,便向田小满的主治医生提出申请,要求出院。
就田小满目前的状况而言是不能出院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展开强烈的反对,说:“伤者的伤口根本没长好,至少得再住三个月。贸然出院的话,要是有什么不好,谁来负责?你们自己负责吗?”又劝说田大壮道:“我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非要挣你们这个钱,你们住院多久,和我什么相干,我反正是拿工资的,又收不到你们的钱。但是,他这个伤情这么严重,确实应该多一些时间住院疗养。”
田大壮耷拉着脑袋,闷闷地说:“你以为我不想给我兄弟治好啊?你以为我乐意叫他伤还没好利索就出院啊?我这心里跟扎刀子一样,可是,我没钱续费了。你们医院可以赊账不?要是可以赊账,我们就继续住下去,住个半年也没关系,大不了我给你们医院当长工抵债算了。”
话说到这地步,医生只好给办了出院手续,又叮嘱田大壮说:“在家里疗养也成,伤筋动骨主要靠养,只要你在家里照管得精心,他还是会慢慢地好起来。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你必须要一个月带他来医院复查一次,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愈合得怎么样。这个钱总有吧?”
田大壮答应了,说:“那是肯定的。”
回到病房,田大壮一屁股坐在田小满床边的凳子上,抱着脑袋闷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他,说:“对不起,你还没好全,就要叫你出院。实在是,我……”
田小满凝视着他,心里酸胀酸胀的,不是为了因为没钱而没法继续住院疗养的苦恼,而是为了他此时眼神中带着的怜爱,只是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我巴不得出院,在这里吵死了,睡不好,你又老是不在,搞得我心情一点也不好。心情不好,伤就恢复得慢,不如换个环境。”
田大壮这才快活了一点,说:“那也行。医生也说,伤筋动骨主要靠养,在家里也能养好,等着回去我给你天天炖好吃的,省得在这里睡不好也吃不好,还贵得咬人。”
说着,田大壮就起身开始收拾各种杂碎东西,又去还护士室的沙发床。
老太太这才知道这沙发床竟然不是他们自家带来的,而是护士那边借给他们的,老大不高兴地撅起嘴,说:“大壮,我还当你是个老实人,什么都和你说,你却瞒着我。待人一点也不实诚。”
田大壮自觉理亏,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地收拾东西。
田小满瞥她一眼,说:“人谁想听你唠叨了?”
田大壮忙制止他,说:“得了,得了,都要走了,别和人吵架。你不是要保持好心情才能好得快吗?”
老太太叉着腰,本来还想吵架来着,不过,想着那沙发床更要紧,得赶在别人去借之前先弄到手,便也没废话,转而指使儿子去找护士借,她儿子不耐烦地说:“这不有床吗?借什么啊?”
老太太说:“这钢丝床咱们自家买的,多睡了会把钢丝睡松了以后就不好用了,既然有现成的公家的便宜干嘛不占?你看人家哥儿俩都占了那么久公家的便宜了。”
她儿子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得跑去护士室借沙发床,可是,磨叽了好一会儿,却空着手回来,说:“人家护士不借给我。”
老太太顿时又是生气又是妒忌,满屋里嚷嚷着:“嘿,她们怎么光是借给他们哥儿俩,就不借给我们呢?这也太偏心了吧。”
田大壮低声对田小满说:“我出去租个车,你等着我。”
田大壮出了病房,房内的田小满无聊地看着老太太脸红脖子粗地对着儿子唠叨个没完,心想,偏心怎么了?咱哥们长得帅,吃得开,人家护士乐意借我们,就要你眼红怎么样嘛。
越是看到这些碌碌小民锱铢必较地算计那一点点小的得失,田小满就越加感念田大壮对自己的无私和恩情,开始,他还以为这是源自田大壮农民天性,淳朴嘛忠厚嘛,后来才发现,农民也不是个个都淳朴的,而且,越是穷的地方的人,就越是不那么善良,要不,怎么有句话说“穷山恶水养刁民”呢?而素昧平生的田大壮能如此待自己,只能说,是幸运,是奇迹。
大约十分钟后,田大壮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说:“车租好了,我先搬东西下去。”说着,就拿了铺盖卷儿盆子水瓶之类的东西先下去了,过一会,又上来,将田小满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说:“走吧,回家喽。”
田小满最后瞥了这一间住了快一个月的病房一眼,轻快地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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