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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旁边的居民楼倒也还好,他们这样整栋的宿舍楼,房间本就狭小,卫生间更是一个人勉强站下,两个人转身都费劲。可是吴蔚然偏偏每天都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挂在卫生间里,一身难闻的烟酒味饭菜味混在一起,再挂在并不通风的黑黢黢的卫生间里,那味道程郁每回进去,都十分令他作呕。
这种状况持续到今天,在看见吴蔚然堆在洗衣盆里的脏衣服的时候到达巅峰,程郁恼怒地坐在沙发上想,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吴蔚然把他的衣服洗干净。
卫生间不大,手洗些小件还行,如果要洗大件,就得去宿舍楼的单独洗衣房里去付费洗衣。总共也没有几步的路程,程郁却还要烦恼该怎么让吴蔚然动起来。
吴蔚然这一天下班倒很早,身上也没带着烟酒气,大约是一下班就直接从办公室里回来了。平时吴蔚然回宿舍的时候程郁已经睡了,所以这一日一进门看见程郁在沙发上坐着,他还吃了一惊。
不过因为两人先前吵过一嘴,之后除非必要,平时不怎么讲话,这些天更是因为吴蔚然早出晚归一句话也没说过,所以吴蔚然也没有要主动跟程郁讲话的意思。
反倒是程郁,主动和吴蔚然说话:“吴蔚然。”
吴蔚然站住了,问:“怎么了?”
“卫生间里你的衣服。”宿舍沙发正对着卫生间的门,程郁的下巴朝卫生间的方向点了一下,抬眼看吴蔚然并没有恍然大悟的样子,只好点透了告诉他:“出门左拐走到头,另一个楼梯旁边那个房间是洗衣房,投币式的,洗一次三块。”
吴蔚然这才明白过来程郁在说什么,他点点头,道:“行,我换个衣服就去。”
事情处理得很顺利,程郁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被吴蔚然转脸瞥了一眼,尽管程郁很快地收敛动作和表情,但他还是觉得吴蔚然看出了他在暗自紧张。因为吴蔚然的嘴角勾起,颧骨也好像抬高了。
吴蔚然换好衣服,从卫生间里端着一盆衣服出来,大喇喇地站那儿问程郁:“你有什么要洗的吗?”
程郁连连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吴蔚然似乎觉得好笑,偏头笑了一瞬,很快藏起笑意,耐着性子跟他说:“一桶不够洗,两桶洗不了那么多,我刚好帮你捎上。”
程郁还想推辞,吴蔚然就说:“你身上这件毛衣和衬衣洗了吧,穿了三四天了。”
程郁莫名其妙就被吴蔚然哄着脱了毛衣和衬衣,看见程郁脱掉以后里边还穿了件墨蓝色的秋衣,吴蔚然终于难掩笑意,噗嗤笑了一声。
程郁体会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憋屈,最终他也撇过脸去,一副不想看到吴蔚然的样子。
吴蔚然把程郁脱下来的衣服搭在最上边,用脚勾开宿舍门,吹着口哨去了洗衣房。程郁听他走了,转过头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吴蔚然虽然自我了些,好像也没有太坏。
吴蔚然走到洗衣房,准备把程郁的衣服翻过来。其实他平时确实是爱干净又很挑剔的,只是最近他新官上任,每天下班都有各式各样的酒局饭局邀请他,他年龄小,进了厂当然也知道任何一个地方水都很深,他这种空降兵也算拦了旁人的路,故而面对心思各异的劝酒灌酒,推不掉,也没怎么想推。
上任第一场酒,若是不喝,那就等于把脸面扔在地上了。酒桌文化上这些习惯,总是无法彻底摆脱。
吴蔚然拎起程郁的毛衣,无意间瞥到衣领上的标签,忽然愣住了。程郁身上穿的这件毛衣从外表上看起来只是一件颜色和样式都非常普通的衣服,但它的标签上却是一个很昂贵,至少对程郁这样的普通车间临时工而言很昂贵的品牌。
吴蔚然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看一眼,又怕是自己被高仿给糊弄了,犹豫了一会儿,吴蔚然转身回去找了程郁。
依照程郁的工作,他是断然买不起这种品牌的,更别提穿着它日常上班工作,无论怎么看是A货的可能性都更大。
但是吴蔚然先前得罪过程郁一番,被他好好言辞教导一通,吴蔚然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如果这衣服是个真的,那就在程郁面前卖个人情。但这衣服更大概率是假的,那就能无形中嘲弄程郁一番,也算拉平战局。总之问一句,是什么结果他都没错,吴蔚然哼着小曲就进门了。
程郁抱着碗在吃饭,见他进来猛地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粒米。吴蔚然把手里的毛衣递给他,说:“你的衣服标签上写着纯羊毛,说是不能机洗。你这衣服挺贵的,洗坏了得心疼。”
程郁茫然地啊了一声,道:“是吗?”
吴蔚然皱起眉头,神色怀疑地问他:“你不知道吗?买衣服的时候没有售货员给你说吗?”
刹那间程郁的表情变得很复杂,顿了一瞬才低声说:“这不是我买的,我不知道。”
吴蔚然的神色怀疑更甚:“那这是真的吗?如果是个A货我就扔洗衣机里了。”
“我不知道。”几乎是下意识的,程郁就这么回了他,而后他反应过来,接过吴蔚然手里的毛衣,道:“算了,不用洗了。”
吴蔚然瞧着他面色不虞,先前的小算盘都被抛在脑后,又安慰他说:“洗了也没什么大事,估计就是会变形,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程郁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说:“不用了。”他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说:“谢谢你,但是不用洗了。还有之前的事也对不住,是我太敏感了。”
吴蔚然被程郁突如其来的好脾气道歉吓得魂不附体,嗯嗯啊啊糊弄两句就转身去了洗衣房,宿舍里只剩下程郁一个人。
程郁没心思再吃饭了,他手里捏着那件薄薄的毛衣,心头很疲惫。他不懂什么品牌,在吴蔚然来问他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衣服。他的衣服都是旁人买好给他挂在衣柜里的,他没有自己的东西。离开前程郁只带了些必要的换洗衣物,没成想也摆脱不了过去的影子。
想到这里,程郁又觉得荒唐,他冷笑一声,他的一切都是旁人赐予,又何曾有过自己的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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