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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她连笔墨纸砚都尚未收拾的木案,看来她是一收到消息便匆匆赶回京去了。
陈墨良用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拿起了她放案上的那封信。
信上道:「墨良,姑姑回京去了。匆匆离开尚未辞行,莫怪。我知你也收到了王上病重的消息,料你回京之前或会来此地,故留信於此。
姑姑这一生,很幸运,也很不幸。
幸的是姑姑有一位慈祥的母后,一位仁ai的大哥,这一生遇见了许多人,b如你的母亲姜倾枫,b如最忠心耿耿的静姝,b如你,b如待我如父的楚王,还b如,白玉yan。
不幸的是,母后早逝,大哥冤si,我亲手送走了楚王,对你的父母之si也完全无能为力,加之被用尽一切去ai的人利用、欺骗,甚至让静姝为我牺牲。
我用了这麽多年,捧着仇恨,看这世间万物花草毫无颜se。直到这几日,我才发觉自己第一次真正理解了,我一直在练的四个字的意涵,我真正懂得了,母后为何总将此四字挂在嘴边,而大哥奉其为圭臬。」
信至此停下,陈墨良翻开了下一张信纸,上面只书了四字「ai与原谅」。
他翻开宋青莺留给他的下一张信纸,信续道:「这些年我被仇恨淹没,未免自己痛苦,也曾尝试忘却,我以为,时间将是最好的良药,可惜我错了。
每练一次字,我便想起大哥,忆起往日的仇恨,笔上运着ai与原谅,心中却怨气横生。
直到我察觉到我其实很害怕他si去,我不愿意看他受苦。我很害怕我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他。我想回去见他,而且我想,我是原谅他了。我知道自己终於放下了仇恨,当我终於放下了仇恨,我才感觉天似乎忽然蓝了一倍,鱼儿好像也快乐了起来,我终於能够自在的呼x1,终於感受到心跳,终於真正的活了过来。原来,这才是母后常说的话中藏着的奥妙。
於是乎,姑姑必须尽快回京,去告知王上,说,我原谅他了。」这儿的字儿有些墨痕晕开了,陈墨良看不清楚那是宋青莺的泪,还是他自己流的泪,而他也没心思ga0明白。
墨良,想必你也早已知晓你的父母当年的事蹟,姑姑望你莫恨,今日将此四字告知於你,别怨,因为放过仇人,也是放过了自己。」信末,压了个名「宋青莺」。
陈墨良将目光转向木案旁的一个箱子,缓缓打开,里头整整齐齐放着一叠叠信纸,每张纸上只书四字,皆为「ai与原谅」。
陈墨良颤着手,心想,他早就料到了,没有什麽好难过的,因为他已经做了许多年的心理准备,可是为什麽泪水还是这样不听使唤的落下呢?
一人轻声道:「王爷,咱们该走了。」
当陈墨良抹去泪水,叠好信纸,将它妥贴的收好,并再次抬起头时,他的面庞又恢复了一贯清冷的神情。
他用无波无澜的语气道:「走吧。」并缓步踏出了南湖别居。
宋青莺站在他的寝殿门前,拦下了正要进门通报的张兆,并思索着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他。
日前,她得知他病重命危的消息,并不是因为收到了信,而是本应守在白玉yan床榻边的张兆亲自跑她别居来了。
她初听秋菊告知来者何人时,是很惊惶的。她先是担心白玉yan为什麽派他来?她可还没想好该怎麽面对白玉yan,再是担忧国家是否出了什麽大事?非得张兆亲自跑一趟才行呢?
宋青莺万万想不到,三年前看着依旧俊朗健壮的他,有天变成了病危的国君。是以她将张兆在外头堪堪晾了半个时辰,直到午後雷雨倾盆而下,她才命秋菊领他进来。
张兆被淋成了落汤j,但他进门第一件事却并非是换身乾爽的衣裳,而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宋青莺惊诧的睁大双眼,究竟是出了怎麽样的大事,否则何需如此?
张兆未等宋青莺有任何回应,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道:「娘娘回g0ng看看王上吧!」
宋青莺坐在案前的眼神一黯。
想必张兆注意到了,他尝试冷静下来,宋青莺举起了手,秋菊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马上去取了件外衫递给张兆,他接过披上了。
宋青莺啜了一口茶,慢慢的等着。
张兆再次开口,这次冷静多了,他问道:「娘娘,这麽多年过去了,您还恨王上吗?」
宋青莺没有反应。她想,他灭了她王室,杀了她大哥,欺骗利用她,她应该是恨他的吧。可是谁又说得准呢?这麽多年,她与他同在深g0ng之中,如若她想,她可以制造出无数次的机会亲手抑或借他人之手来杀了他。
可宋青莺并未这麽做。她甚至想都没想过,她要去伤害他。所以这真的是恨吗?宋青莺姑且认为,是,毕竟她心中是真怨他。
张兆停顿良久,叹了口气道:「娘娘恨王上,莫不是因着您大哥的缘故?」
宋青莺抬起眼眸,又啜了一口茶。简直废话。
张兆依然跪着,他道:「娘娘,王上一直不愿让微臣来对您说这些话,因为王上认为自己对不起您,无从狡辩。但微臣知道,王上当年是真两难,而他至今依然对您愧疚万分。」
一阵暖风吹进屋,宋青莺案上的纸片翻了翻,又归於平静。
张兆像是下定了决心违抗君令,道:「王上他在入白府为养子之前,是什麽身份,娘娘可知晓?」
宋青莺沉默着。她并不知道,出於尊重,只要白玉yan自己不说,她就不会去问。怎麽了?他是什麽身份,很重要吗?
「王上,是当年满门被抄斩的李氏皇商二公子。」张兆沉痛的说道:「想必这事儿娘娘应当也有耳闻。」
李氏皇商,当年她母后si时,父王下令满门抄斩的那个家族,她有印象。那时宋青莺还很小,什麽也不懂,只知道母后过世了,哭得非常伤心。
等她长大了一些,翻阅到母后si时的纪录,看见记录上说,她母后之si乃是因李氏皇商进贡的丝绸有问题,才从宋仁炽处听闻,母后si时,那一个家族一大家子几十口人都为她陪葬了。
宋仁炽告诉她:「母后到天上去了,是因为难产伤身,气弱t虚,撑了一年多终究还是敌不过天意,和李家其实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当年国库空虚,李家却坐拥都城大半财权,父王想趁此事,将财权收回王室之手罢了。」
宋青莺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什麽呢?母后去天上了,是青莺害的,为什麽李家要si,青莺却不用?」
宋仁炽的眉头皱了皱,觉得这个孩子真傻,他说的话只听了前半,还放错重点。
他单手覆上宋青莺的头,轻抚着,温柔地道:「母后到天上去了,是天意使然,和青莺没有关系。」
那天,宋仁炽还告诉她:「青莺,你在人前切勿展露,记住韬光养晦。你是嫡公主,若是太过显赫,难免会有公卿大夫的公子想要亲近你,与你攀上关系,攀上王室大树。所以你识人要明,千万不可轻信他人。」
宋青莺心中无奈一笑,想:大哥,青莺落入如今的处境,想必就是识人不明之故。
但听见白玉yan竟是李家的後生,却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张兆此时打了个喷嚏,继续告诉她,说这在当年是个冤案,满朝文武心知肚明,但没人愿意戳破。白玉yan和季林,都是在九si一生之时逃到了白府门外的。
宋青莺听到这儿,心一凛。季林?
她眉头一皱,张兆便解释,季林是白玉yan的兄长。他入伍从军,唯一的目的便是为家人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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