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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日,中原又6续下了两场大雪。
天地间苍白寒冷,鸟伏兽穷,景色凄凉。
今日清晨,藤原城上空黑云压城,似又有大雪将至。
杨振南昏迷至今未醒。这半月间,镖局上下都由老管家老刘一人打理。八日前,老管家与其他人商量后,在杨家祖坟旁,将总镖头杨振南的妻子宁昭君和他儿子杨晋一二人安葬了。午时刚过,有下仆将饭菜送进屋来。端起碗的老管家看着眼前的饭菜是毫无胃口,这几日他日夜操劳,丝变得全白,一直在想怎样将噩耗告诉杨振南,毕竟这种事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而这些话在自己嘴里,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床上的杨振南盖着棉被,呼吸均匀,面色较之往日也红润了许多,多亏了净德大师留下的丹药,他体内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
昏迷中,他噩梦不断。
刚刚,一家三口还在院中嬉戏打闹,下一刻神秘黑衣人出现了,惊恐之余再一看,身旁竟是一片血泊,当中躺着自己的爱妻爱子,二人口鼻流血,死不瞑目,而那黑衣人又转过头面目狰狞地盯着自己……
“啊!”
一声惊呼,杨振南猛地坐起身。
老管家手中的碗筷惊得摔出手去,哗啦啦,饭菜洒落一地,碗也碎成了几片,回过头,见杨振南脸色煞白,正不住地喘着粗气。
“当家的!”
老管家颤颤巍巍地走到床边。
杨振南抬头看来,忽觉后背传来一阵剧疼,额头上冷汗直冒,毕竟伤势还未痊愈。缓过劲来的他四下望了一眼,脸上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他想起之前生了什么,盯着老管家,想让对方告诉自己生了什么。但见老管家泪眼婆娑,纵是不说话,杨振南也已经猜到了生了什么。他只觉阵阵眩晕,眼前见到的所有东西都在晃动,索性闭上眼斜倒在床上,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出,整个人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良久,屋外有伙计推门而入,见杨振南坐在床上,立即向着屋外高叫一声,道:“杨大哥醒了!”那伙计满脸欣喜地跑至床前,但见杨振南满脸痛苦,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到最后埋着头与老管家一齐站在床前不再做声。
镖局伙计接二连三的赶了过来,看到总镖头的状态,大伙儿也个个哭丧着个脸。杨振南看了大伙儿一眼,忽然仰天长舒一口气,开口向老管家询问妻儿的情况。老管家和众伙计照实叙述,讲到安葬了母子二人时,杨振南神色黯淡,泪水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又过良久,方才睁开眼睛道:“带我去看看他们。”说完,衣服也不穿,站起身子便跨出门外。
看着杨振南落寞的背影,所有人心中升起一股凄苦之意。老管家牵来一匹马,又拿着长裘给杨振南披上御寒,杨振南无动于衷,径直跃上马背,猛踢马肚后,高马飞驰而出,长裘飘然落地。老管家看着掉落在地的长裘热泪纵横,众人策马扬鞭,追着杨振南向西疾驰。大伙儿担心杨振南出事,丝毫不敢懈怠,远远地跟着他,却又不敢跟得太紧。
藤原城城西五里地,墨林山。
呱……呱……
老鸦的叫声悠长稀廖,凄凉孤独。马匹疾驰而来,受惊的老鸦扑啦啦飞起,震的树枝上的积雪哗哗落下。
杨振南似不知寒冷,直立在马背上,心中一片空白,眼中神色绝望。不知奔了多久,林间飘来阵阵幽香,前方是一片白花似雪的梅花林,梅花树下,一块块冰冷坚硬的墓碑长立在地,这便是杨家的祖坟所在了。
当中两块墓碑颜色尚新,是妻子宁昭君与儿子杨晋一的。杨振南骑在马上继续向前,竟看也没看妻儿一眼,来到另一旁依次排列的十六块墓碑前。那十六块墓碑上刻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那些全都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伙计,看见众人的名字,他脑中不禁浮现起众人的音容笑貌。
他纵身一跃下马,脸上挂上一丝苦笑,道:“杨大哥来得仓促,没能捎酒来,各位兄弟见谅啊。”说罢,跪在众人的墓碑前,重重地三个响头,再抬起头,额头也磕破了皮。
众人知道此时不宜打扰,又担心杨振南会想不开,便向后撤了数丈,候在远处可以看到他的地方。老管家骑着一匹老马也到了此地,他快下了马,从马背上的袋中取出几坛好酒几只碗,走上前道:“当家的,这酒……”杨振南回头看着这个老管家,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倍感欣慰。随后,他依次给地下的十六位亡人敬酒,待十六碗酒下肚,杨振南竟然不醉,反而愈加清醒起来。他向一众弟兄再磕三个响头后,抱拳施礼,转身向着自己妻儿的坟墓走去。于他来讲,丧妻失子本就痛苦,结果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对他来说,这实在是太过残酷。
“风萧萧,天地寒,落雪无情照悲凉。
泪凄凄,日月长,寒梅无意映萧条。”
杨振南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妻儿的坟前,如同一尊石雕一般,看上去无助又孤独,许久许久,他终是“哇”的一声跪在地上,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扑在二人的坟前痛哭起来……
五日后。
振远镖局,深院寝舍。
杨振南面色惨淡,看着屋内的东西呆。桌上尚还放着宁昭君给自己新缝制的披风,那长裘折的整整齐齐,长针连着线头插在一角,还没来得及缝完,他还记得妻子的手被针戳破的场景。门扇后,摆着爱子杨晋一的玩物小木马,那是杨晋一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自己亲手为他制作的木马,看着木马,脑海中儿子的音容笑貌犹如就在眼前,胸口一酸,又是一股热泪淌下。
寝舍外,镖局的老管家和伙计们静静地候在院门外,众人群中,一位大腹便便,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子也静候在此。今日一早,杨振南吩咐管家将伙计们全部召集到了此地,说是有事要宣布。等大伙儿都到了这里,杨振南这才抱着木马和那件尚未缝制好的披风从寝舍中走了出来。
“都来了。”他的语气平淡,像是什么事也没有生一般。
众人默然不语,也不知当家的今日召集大伙来这里是有什么要事。杨振南满脸歉意的看着跟随自己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弟兄,叹息一口道:“镖局遭逢不幸,是我的错……”听完此话,大伙低垂下脑袋,有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伙计叫道:“杨大哥怎说这话?咱大伙儿就是为了镖局送了命也心甘情愿!”
“对!总镖头,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看着这群忠心的伙计,杨振南倍感欣慰,心中感动,忙转过身昂望着弥天大雪,半晌才长舒一口气,黯然道:“我已将这地卖了,”众人闻言愕然无语,人群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大家的工钱我会安排管家支付,另外我再单独给大伙儿一笔安置费。”不容众人问话,他伸手介绍了一旁的中年男子,道:“日后这位克老爷便是这里的主人,我与克家老爷说好了,大伙儿若是愿意留下,就继续在克家做工,如不愿意留下,我也不强求。”他说话语气平淡,并不带太多的感情。
众人面面相觑,有伙计失望至极,大喊道:“杨大哥!你怎么能将镖局卖了?!”杨振南盯着说话的伙计,眼神忽然变了,那是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那是一种毫无感情的眼神。那伙计心中为之一凛,看着杨振南这副模样怔怔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各位保重罢!”
杨振南说完这句话,抱着木马和披风径直从人群中穿了过去,没有告别,更不多看众人一眼。大伙儿看着杨振南那落寞的背影,心中是百感交集,众人无声哽咽,各自心中情感难言。
镖局惨案生过后的数日,万福来楼也生了一件无头冤案——跑堂的小二被人虐杀在了房间里。凶手将他的舌头割下,又在他嘴里塞满了银钱,那场面恐怖且诡异,惹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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