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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昏沉的阳光矗立满院,明珠远眺花间,瞧见一只雀鸟跳在枝头,她恍然一笑,将眼别过来,手就搁在他的手心。
相缠的手又握紧了几分,宋知濯盯着那一对手,不敢将眼抬起,“上回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发火。……怕你还在生气,我也就一直不敢回来。今儿可是壮着胆子来的,你笑一笑,就当是宽恕我了,好吗?”
恰时侍双侍婵二人奉茶上来,又退下去,明珠的眼追望她们一瞬,将一张脸垂下去,“说起来,我脾气也大、也有不好,不该同你吵的。”
稍默一刻,宋知濯挪到这一面,挨着她坐下,歪下脑袋去窥她低垂的脸,贴过去往她腮上吻一下,“你是再温柔没有了,都是我的错儿。呵,你瞧,我们又在这里对陪不是,倒没意思,下回,不再吵了好吗?”
明珠亦将头歪对过来,高髻滴翠,弯眼一笑,两个手一下就环住了他的脖子。他也将她搂住,静静对望一瞬,舌与舌就缠到一处,好像那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过不去”就如丝线由唇间滑了过去。
当碎光照影,落到窗扉上的棂心格时,明珠由餍足的甜梦中睡醒,一侧身就对上宋知濯澄明的一双眼,羞得她翻个身猛地掣了墨绿的锦被将自己满头罩住,瓮声翁气地嗓音由被中传出,“你盯着我做什么,大早上的要吓死人。”
床架一晃,宋知濯翻身过来,扯露出她一双半弯的眉眼,“连着好几日没见你,我还不趁势瞧个够?”当明珠全露出整张脸时,他如鱼沉水一般沉没下去,在她樱桃一点红的软唇上吻一吻,“小尼姑,我真是想你,你却不怎么想我,就我在千凤居这几日,怎么不见你打发个丫鬟过去问问我?”
明珠睫毛一卷,露出截大眼白,“你还要我问你呀?哼,真是有意思了。管它什么千凤居万鸟巢的,还不都是你家的地界儿?在你自个儿家里头,你还会受委屈不成?你在那里,你那两个美娇娘不定怎么哄着你呢,不跟我似的,就爱和你吵个架,只怕好吃好喝款待着你,生怕你皱一下眉头,你陷在那里还乐不思蜀呢。”
“嗳嗳嗳,这话儿就别再提了嘛,你是想叫我无地自容惭愧而死是吧?”他将她鼻尖捏住摇一个圈儿,满脸的委屈,“什么乐不思蜀?你说话真是不讲良心,我可是连他们一个手都没碰过,全攒着给你交差。”
“呸、不要脸!”明珠朝霞彩露的一张脸就要被子底下藏,由被他攥住,只好以怒掩羞,瞪圆了眼,“你哄谁?你少拿我当傻子啊!”
帐香萦纡,裹着宋知濯玄色的寝衣,一个高高的马尾一荡,他便可恶地将身子贴过去,笑得一脸晦涩,“你真是睁着眼说瞎话,我是不是哄你,这一晚上你还不知?我可是为你守身如玉,不过是借她们的床铺睡几夜罢了。”
明珠立时将两个手捂住脸,由指缝中瞧他,还将被里的腿抬起踹他一脚,“你不要脸!”
“哎呀!”宋知濯被踹翻在床,一张星明月朗的脸拧作一团,将背部小心挪动几下,“折腾一夜,你力气怎么还这样大?嘶……,我的老天,痛死我了。”
被子一掀,明珠爬坐起来,裙下一只嫩脚还伸出来往他腰上踢一踢,“你别装,我可有准头,就只喘你肚子上而已。嗳、你别做出这副样子,宋知濯、嗳,真踹疼了啊?”
见他拧紧了眉,她即扯了他的斜襟往胸膛瞧一瞧,未见什么,便要翻他的背,谁知他惊得连喊几句,“别动别动、先别动。”
床架子慢着吱嘎吱嘎几声儿,明珠就瞧见他一片血糊糊的背脊,好似一片宽广的血海。揪着十二分心掀了衣裳一看,伤痕满布,血痂纵横,好几处正汩汩涌着血,她的眼泪也随之汩汩涌出,哭腔欲碎,“怎么回事儿?在哪里受的伤?”
如月丝柔的温暾照见他挪过来的笑脸,小心爬起来,横臂将她揽入怀,手掌轻抚着她背上的一片青丝,“犯了点儿小错,挨了圣上几棍子,就是你生辰那天,我想着没得给你添伤心,就没回。你瞧,我猜得没错不是,你见了必定是要哭的,好了好了,都快好全了,没事儿了啊,不哭了,真没事儿,我方才是装了样子哄你的,一点儿都不疼……。”
她仍旧是哭,也不敢去碰他的背,由怀中撑起来,横着手背将涕泗一抹,趿着绣鞋就下了床,不时几个丫鬟风卷宝裙地跟进来,端来一堆药罐儿棉布的将宋知濯好一顿缠裹,再换上一身朝服。
明珠围着台屏打转,顶着一双髹红的泪眼狐疑地将他睇住,“我怎么瞧着,你那背上还有些旧伤,几时落下的,我头先怎么没发现?”
“噢,”宋知濯转过身,将官帽罩上,捧着她的下巴印上一吻,“没什么,就是操练时不留心伤着的。我去了,若是卯时还没回来,你就自个儿吃晚饭啊。”
秋风无度,卷带走他的背影,明珠立于长亭下,站在落红樱魂之间,目送他一片衣摆萦门而去,面上仍滞留着些许明媚的笑意。
113。夜离长夜奔忙
二丈长的髹黑榆木长案后头,宋知濯半寐着眼,手中把玩着一个玉佛手,通身满翠,骨节明朗。案下一丈远处,跪着的一须髯三寸的中年男子,其人平背伏地,两袖铺于细墁青砖上,看似镇静自若,实则袖中的手已有些微发颤。
午后的阳光由四面八方的槛窗踅入厅堂,照着宋知濯身后高悬的“勇长”二字,其下角印着朱红篆体一“穆”字,罩着他一个几分斜倚的身姿。
静默半晌,直至一只红眉朱雀扑腾着落到窗上,“唧唧”两声儿,似才将他唤醒,笑睨着堂下所伏之人,“真是不好意思啊陶校尉,快请起快请起,昨儿睡得晚些,竟然打起瞌睡来,还望陶校尉不要跟我一个年轻后生计较。”
堂下人撑膝而起,趔趄两下,又忙正身拱手,“将军日夜操劳、焚膏继晷,无一不是为边陲之安定、国家之清明。陶连不过多跪一会儿,实在难当将军谦辞,不敢不敢!”
想起昨夜那“焚膏继晷”,宋知濯不住一笑,挥了红袖指他入座,“我听执帚说起,前不久尊夫人送了她一个药方并一个药引子,说是能治妇人不孕之症,执帚还说,要我见了大人替她一定谢过,我倒是给忙忘了。”他款步踅出案来,望一望窗外秋色,“今儿倒要好好谢谢大人,难为大人替我家里这一点子小事儿挂心。”
骤一听“执帚”,陶连只当是那童家千金,后闻始末,再听他重音咬字的“小事儿”,揣测他所指“龙画”一事,登时便战战兢兢拔站起来,“下官实不敢当,都是拙荆愚笨,听闻此事后,便一股热脑子就去惊动了夫人,望将军恕罪!”眼一转,他忙笑起来,“依下官蠢见,尊夫人福寿永长,怎会有什么不孕之症?必定是那些外人以讹传讹,胡说罢了!拙荆没读过多少书,不懂什么道理,便轻信了此等谣言,下官业已训诫过她,望将军宽恕!”
一席话儿说得浮汗霪雨,正要抬袖横揩一把,却见宋知濯旋过身来,便忙将手撇下。
也就眨一眨眼,宋知濯已敛去了不少寒光,吭着嗓子一笑,“嗳,夫人也是好意,我又何尝说了什么?不过是多谢大人费心而已,倒不要训斥她。”
他蹒到案前,摸了一个灰封的帖子递上去,“大人如此替我劳心,我自然也该心系大人。大人瞧瞧,近日熙州边境有西夏兵挑衅,我朝天威不容侵犯,我便向圣上请旨,要大人领兵十万去平定边陲,圣上业已批准。陶大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立功的好机会,你若得胜,你所求都虞侯之位,我自然就能名正言顺给你,也不叫他人议论,你看如何啊?”
那陶连平日里只做操练,并未有过实战,大喜之余,难免心惊,“将军赐我此机,下官感激不过,只是下官……,下官、下官怕出兵不力,引圣上震怒,不说下官不力,反倒还牵连将军。”
“知人者智也,自知者明也。”宋知濯缓缓点着头,跺步入案,“陶大人能知自身,可见其明。你放心,这事儿我已有安排,黄明苑与付颂会随你一同赴熙州,他们有作战经验,既能辅你,亦你成你。可,他二人到底年轻,性子难免张扬些,望大人在边关好身管束,别惹出什么大乱子才好。”
闻听一番,陶连喜不自胜地撩了衣摆跪伏在地,“下官谢将军提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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