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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衣裙微有些散亂,髮絲也被河露打濕,黏粘在修長的頸間。橙紅的裙擺從橋洞陰影中探出一角,倒影在水中,與火燒一般的雲影交疊在一起,延伸向更遠的天邊。
深碧的河水下,水草叢中,間或有金紅的錦鯉擺尾而過,一二頑皮的,便聚繞在那提壺半垂的素手旁,輕啄著其上沾染的蜜酒。
長橋人來人往,叫賣吆喝聲不斷,遠處長亭,年輕的士子們不知以何為詩題,時不時投來些雀躍的目光。也有一兩老儒,憑欄遠眺,不經意掃過那橋洞一眼,碎嘴斥罵著,匆匆離去。
她那樣的自在……痴慕與冷嘲,全然不在意。也是那樣的奪目……像燃燒著的火焰,永不熄滅、光華灼灼,眾生都要為之側目……
可是……你為何要來招惹我呢……若不能渡厄眾生,倒不如留在神壇上,由著眾生跪拜,也不施捨半點憐憫。否則,地縫裡見不得人的穢物,便忍不住扯來每一絲得見天光,攥在自己掌心……
我如何不怨恨你……魏觀從腰間摸出幾珠琉璃子,凝了內力,向著刀客身旁的河水中擲去,恨不得能濺起來三尺浪,潑她一身冷水。也省得,世人皆能窺見……
琉璃子還未落到水面,刀客便已然醒轉,只隨手一撈,三五個皆攏到了手中,隨意高拋著玩樂,上下天光里,游魚擺尾而去,無驚無擾,琉璃子熠熠生輝。
「撩閒的還是尋釁的?這點本事便來擾人清夢,也是大膽。倒是手筆不小,再扔幾顆,便夠我去一品樓吃一頓了。」
刀客打橋洞下一撩眼,眉梢高挑,鳳目狹長,幾分輕慢,卻自有逼人的氣勢。只是,她一撞上那方深潭似得眸子,一瞬間便啞火了。
她笑了笑,拋了琉璃子,落在水中發出叮咚幾聲,濺起些霓虹似的水珠,「許久不見,今日倒巧。」
漸夜水汽漫長,風起微有涼意,魏觀便像支出鞘的劍,直插在白石橋頭,背向霞光,沉鬱而冷凝。
月余不見,他顯而易見的削瘦了,風拂過鴉青的袖袍,露出一折手腕,骨脈分明,似有病色。
三五奴僕恭身立在他身後,無需多言,行人卻紛紛繞行。這般嘈雜喧鬧的街道,唯他一個格格不入,自隔出了一方天地,劍鋒上寒光隱隱,厭煩又貪求的打量著世間一切。
他依舊是那般吸引她……胸腔中的跳躍,近乎躍出喉嚨。她想要持刀,也想要折刀。想要刀鋒相接,打破他的端持自矜,打破他護來企餓群衣無爾爾七五二八一看更多萬結文持的硬殼,露出一團鮮紅軟肉來,由著人任意施為的鮮紅……
人總是由慾念控制的,至少她是如此……魏觀垂眼不說話,刀客便也由他不說話,足尖一點,攀上橋頭,趴在橋欄上,瞳孔微有琥珀色的光,與跳躍的火焰。
「你可是來尋我?」
隔山穿海行了萬里,那些病與痴,到了近旁,卻都說不出口。「尋你?」魏觀嗤笑一聲,青天白日,便又把那副刻薄尖利的皮囊披上了身。
「好大的臉面,你是何人,值當我巴巴從京城來此?」
「那便是有事要做」,刀客也不惱,仍是笑意朗然。江南水脈萬千,她不過是隨江逐流,暫泊於尋常橋洞,總是要尋……雖未萬里而來,也沒什麼,她問的也非如此。
「這時節雞頭米恰好,春筍也好,魚也和京城的不同,皆是白鱗,你既來了,便莫要錯過。」
「你來這裡做什麼?」,刀客總是來去匆匆,仿佛不能被任何人握持,不安定使他渴望知曉更多,話里便很有些探尋的意味。
所幸,刀客並不在意,「喝酒、遊樂,見一見故人。我還欠你酒,來不來喝?」
他想問又是什麼故人,可是同他一樣,是不能縈懷的片葉沾身,卻又問不出口,話到嘴邊,便成了「你不問我來做什麼?」
刀客笑了笑,琥珀色的光更添了惑人的神采,「江湖有規矩,不涉朝堂事,我便不問了。此地遠離王城,行事多有不同,你多加小心。」
「那也不必同我說話了,免得再壞了規矩」,江湖、朝堂,界限可真分明……魏觀更是著惱,甩袖便要離開。
「誒,彆氣」,刀客不由失笑,見他氣得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捨不得再逗他,翻上石橋,拽了拽他袖子,往他掌心塞了只白玉小瓶。
「我有尋蹤蜂,若要我來,便打開瓶子,我立馬就能出現。」
她又趁機攥了一下他的指尖,只覺得涼的像冰似得,「今夜風重,你又方才病癒,便先回去吧,改日我再請你喝酒。」
魏觀垂下眼,攏了攏掌心溫熱,習慣性的想刺兩句什麼,終沒說出口,又想說幾句討喜的,張了張嘴,也沉默下去。
「回去吧,我都知道」,她的聲音繾綣下去,像醇酒里摻了蜜糖,直要拖人墜入永不能逃脫的慾海,「你想說的,我都知道……」
第18章
既為查案,便免不得與地頭蛇打交道,而盤踞在街頭橋洞的眾丐,最有許多消息。六月初三,魏觀邀見應天團頭,於望江樓一聚,為示誠意,只攜了一二侍從。
他慣是早到一時片刻,端坐著飲茶。茶水皆是自備,水是西山寺的甘泉水,茶是御莊的明前春,壺是已故施大家的紫金砂。幾物皆是難得且雅,便是上頭的那位,也不過如此了……
不一會兒,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粗布衣衫,精瘦黝黑,盤腿坐在魏觀對面。他神情輕慢,眉梢高挑,隱有嘲諷之意,開口更讓人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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