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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正虽然也有些惋惜,但是他作为宗族的族长,也是村中的里正,目光看的却不仅仅是这一点子小家子意气的事情,他跟沈志伯一样,更在意的是哪个人能给村子,给宗族,给他,带来富足荣耀,这一点,沈二做不到,沈三却有可能,只要沈三能率先出头,日后沈氏一族再想科举做官,或者出门经商,都是有后台可依,有势可仗的,而这一点,是沈二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不读书,在这个时代就没有出路,士农工商,士为最先,恒古不变。
所以,沈二会被牺牲,即使是沈二说到这种程度,一副要生要死的模样,但在里正的心底,是宁可沈二去死,也不愿意他破坏沈三的名声的。
读书人,特别是还未科举做官的读书人,名声就是他的命根子,不能有丝毫的差池,虽然他已经信了沈二卖的春联是他自己写的,或者说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沈三不会给沈二写春联去卖,但是,只要沈三再去卖一副春联,那么在那些心怀恶意或长舌看热闹的人眼里,那就是沈三写的,是无论如何都是解释不清的。
若非如此,他一个里正,又岂会带着宗族长辈来一个晚辈村民的家中,把事情做的这么大?
里正目光悲悯同情,“沈二啊!唉……你也是可怜。”里正叹息道,心中却在想着怎么能让沈二不再卖春联,再出门跟村人解释一下之前的春联并不是沈三写的,最好能让沈二当着众人的面写一幅字,村里人识字的不多,但是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沈三的字和沈二的字根本不一样,想必大部分人还是能看出来的,只要能证明这一点就行。
里正目光温和,“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也该明白,世人向来落井下石的多,眼红传闲话的多,就像是这次,我们都知道沈三并没有写春联,甚至春联上的字都不是沈三的字,多少人都能看出来,可是,这闲话偏偏传的到处都是,跟真的一样,这些日子你三弟连门都没发出,你也知道,他快县考了,这样对他的影响多大啊!万一再传到监考官耳朵里,对你三弟的印象岂不是大大的打了折扣,说不定本来能考中秀才的,被这么一耽搁,就考不中了,沈二,听我一句劝,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叫我一声伯父也不算占你便宜,你听大伯一句,这次,咱们就吃了这个亏,出门跟村里人解释一句,我跟你爹你三弟,都念着你的好呢!”
沈凌目光冷漠,“解释可以,出门也可以,我当着众人的面写个十几副对联跟三弟的字比较也可以,我沈二贱命一条,怎么着都行,都是小事,只是大伯,您让我叫一声大伯,那我就舔着脸叫一声,您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以后也不让我写春联卖了?这才是重点啊!”
里正卡壳了一下,站直身体,“此事……实在是影响不好,不过这样!”里正连忙道:“你既然识字还会写字,等你病好了,我替你寻一寻活计轻松的账房一类的工作,让你轻轻松松的赚钱养家,何必非要去卖什么春联呢?市农工商,商在最末啊!你看你刚成家立业,日后还有子嗣要养育,商人之子的名声哪里好听了?你想想看是不是?”里正语重心长的道。
沈凌苦笑一下,“名声不好听又能怎么样?反正我的命都不算什么,更何况是名声呢?”
“你怎么又扯到这些上面去了,不是说了吗?多大点事,解释一通不就完了,怎么就要生要死的了?”里正看起来有些不满,“有我在一天,你看看整个村子里谁敢说你的命是贱命,不如你三弟的名声重要?!这不是情况所迫,再说,我也答应帮你找轻松的活儿养家了啊!别再张口要生要死的了啊!”
沈凌装似愧疚的低下头,似乎难受的轻轻咳了两声,仿佛刚刚一腔愤懑,言语激烈,精神抖擞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只是他情绪激动下的突然爆发而已,爆发完了,身体又瞬间虚弱瘫倒下来。
“那就听大伯的,等我病好一些了,我就出门跟村里人一个个的解释,就算是让我跟三弟的字对峙都可以。”沈凌温声道。
“别等病好了啊!”里正是真的担心沈凌的病根本好不了,那不就是画了个大饼,完全没有意义?他带了这么多人来可不是为了听一句废话的,即使是沈凌今天真的病的爬不起来,他也要找人抬着他去祠堂与沈三对峙,洗白沈三的名声。
而今天之所以会是他和几个宗族长辈来这里,沈家人一个没有出现,也正是因为沈三已经为了自证清白自证傲骨跪在了祠堂外,发誓赌咒自己就算穷死也不做与民争利之事,辱了读书人的气节。也因此,沈家人对沈二的怨气倍增,又要在这种寒冬腊月里守着沈三,怕他真的在祠堂外冻坏了,所以才没有一个人跟来的。
不过想到此,里正又忍不住觉得沈家冷漠,即使是为了前程富贵着想,能对亲生儿子绝情到这种地步的也确实是少见。沈二都病的起不来床了,沈家仿佛还不知情,还为了银子跟亲生儿子写切结书,还有最初分家的时候,若非沈二晕了过去,韩实作为沈二的媳妇却一句话都不敢说,整个人被养的跟个赔钱货小乞丐一样,又岂能一间破房子两处旱地一吊银钱就打发了出去,只是他嫌麻烦,不乐意管这些分家的事情,也只是做个见证而已,才没有多言,但是他心里清楚的很,沈志伯的绝情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里正面上十分的和颜悦色,“沈二啊!今天天气很好,我看你今天气色也不错,咱们赶早不赶晚,就今天去解释吧!解释完了你也能好好休养不是?”
沈凌笑笑,“大伯,我还病着呢?我可不想出门一趟又加重了病情,要不然我卖春联赚的那点钱只怕还不够贴补药费的,怎么?大伯,非让我一个病人为了三弟的名声寒冬腊月的出门挨家挨户的解释吗?”沈凌目光带着冷意。
里正也有些羞恼,道:“哪里是让你挨家挨户的去解释了,不如就去祠堂,比对一下字体,也告诉村里人你会读书识字,这样,你们沈家一门三个读书人,也是一段佳话,多好的事情啊!”
“是吗?”沈凌不置可否,“我病着,大伯就已经在祠堂设好场地等着我去道歉解释了?我想一下,只怕三弟,爹,娘,此刻也在祠堂等着吧!呵呵……真是我的好爹娘啊!”
沈凌话里透着一股寒意,连里正一时间都有些接不上话来,心里有些怨沈家做事不地道,今天这种时候,沈家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跟过来,反而让他腆着老脸在这里陪笑脸。不过为什么是他在这里赔笑脸?里正刚刚想到这个问题。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本应该义正言辞的指责对方,怎么到头来仿佛还要哄着笑着才能让沈二乖乖的去解释认错?!里正一时间心里仿佛梗了一块,让他有些说不出的别扭难受,但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第十八章
沈凌看里正的脸色变化了一阵,才开口道:“不过既然大伯都开口了,那我即使是病的只剩一口气,也是要拖着病体去解释的。”
沈凌挣扎着要坐起来,却死活起不来,里正站在一旁,他是长辈又是里正,岂能去扶一个晚辈?那不是笑话?!
沈凌果然没有挣扎起来,喘着气无奈道:“大伯,你也看到了,非是我不愿意,只是身体实在是不行。”
里正皱起眉头。
“不如大伯请村里的汉子过来帮个忙,把我抬出去吧!只是这寒冬腊月,万一再病了,我又不能再靠卖春联为生……”沈凌一副落寞的表情。
里正正想着找谁来抬人,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眉头紧锁,把对沈家的怨气发泄出了一点,有些不耐的开口道:“既然你出门是为了沈三解释,若是病了,也当由沈三负责你的医药费,你们兄弟血脉相连,彼此珍重,你为了他不顾病体出门解释,为他证明清白,那他想来也会为了你简衣缩食,为你治病的。”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沈凌点点头,目光无辜的看着里正,“请大伯找人来抬我吧!对了,底下要铺几层棉被,一则是天冷,二则是路不好太颠簸,我身体不好,脑袋又老是忘事情,不能再被晃晕了。”
里正点点头,觉得这个条件不算什么,也很合理,就走出门去。
韩实在请进里正等人之后就把门关上了,在乡下地方,开门谈事就意味着可以给人旁观,允许旁人进来插一脚,但是关上门,那么看热闹的人也不能自己打开门非要进来看人家家里的笑话。
所以,当里正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一路看热闹跟着里正族中老者来的村民还在门口等着,见里正出来,众人也没有退意,反而往前围了围,有人问道:“里正,沈二出来了没有?沈三可是在祠堂跪了不少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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