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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良媛心中感念他的细心,抿着唇轻轻地笑了一下,“您不用担心我,这些话我也听听就过了。”言毕,拿了箸子,夹了一块鸡腿,放到唇边啃了一下,眉飞色舞道:“我确实喜欢吃鸡腿,因为在泯山时,找不到肉吃,运气好时,能打到一只小鸟,最有肉的地方孝敬给郑中希那老头,我和小骆只能一人分一个翅膀和一根鸟爪,但有肉还是乐呀,我们就把它幻想成老母鸡吃掉。”
“先喝汤,再吃青菜,最后再吃肉。”兰天赐目浮笑意,伸手拿开鸡腿,给她装了一碗燕窝红枣,“你的胃太寒,要温补,进食稍讲究些,以后慢慢养回,就不必忌口。”
谢良媛刚想开口,突然耳畔响起一声脆响,她急忙搁了手中的汤勺,忙不迭地凑到了窗边,眼底是压不住的兴奋之色,“还没上刑,自已人就打上了。”
果然,公堂上,周玉苏抚着半边脸,咬牙切齿,“谢卿书,再或许,你可以把夏凌月叫来对质,她这个胆小鬼,只要到了这里,连吓都不用吓,她肯定什么都招了。”
谢卿书眼底阴霾聚笼,再次扬起手,周玉苏不管不顾不避,将脸迎了上去,同时,语速惊人,“我易容成了夏凌月,进入玉窖山庄,用鸡汤迷晕夏凌惜,将她活活制成玉雕人,在玉窖里烧了三天三夜。谢卿书,你难道不觉得玉舞人的眼睛很象夏凌惜么?你难道不觉得她眼睛里面血丝根本不是雕刻之术可以做到的效果么?我告诉你,她的眼睛之所以如此逼真,是因为我只在她眼睛上刷了一层的玉脂浆,所以,连她眼里的血丝都盖不住。你再猜猜,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因为那天给夏凌惜的眼睛涂玉脂浆时,我发现她的眼神太象太象我的姐姐……我涂不下去,我想姐姐了……我想她了,我应该和她一起离开的,她从小就疼我……”语至尾声,慢慢拉出一丝呜咽,渐渐地,哀伤直如潮水,化成了泪,从眼眶,鼻子齐齐落下。
谢卿书瞳孔急缩,猛地想起在玉窖时,他看到玉舞人的一双眼睛时,情绪再一次剧烈波动。
难道,那真是夏凌惜,她的惜儿……。
一瞬而至的痛苦让谢卿书猛地掩住自已的双眼,缓缓苟偻下身躬,再也质问不出一句。
两个文书疾笔,飞快地记录着周玉苏和谢卿书的对话。
窗外,旁听者挤成一团,却静得只能听到相邻的呼吸声,如此骇人的杀人方式,前所未闻,所有人都为夏凌惜的惨死感到沉痛。
他们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一切不可能是真的,这仅仅是一场戏,周玉苏只是站在戏台上表演的小丑,时悲、时喜、时而癫狂,诉说着一个疯狂离奇、让人震憾的故事。
“呵呵呵呵,谢卿书,你知道夏凌惜死前有多痛苦么?”周玉苏凯旋般地伸出两指,轻轻挑起男人的下巴,眼神阴狠地凑近,“我用一根一根的丝线将她固定住,缠出一个女娲玉舞人的造型,然后,分三次,在她身上刷三层玉脂浆,慢慢地描出玉纹,在这期间,她都是清醒的,因为,我要她慢慢地、慢慢地享受死亡的盛宴,所以,我给她的鼻孔留一个小洞……”周玉苏终于成功地从谢卿书的眼睛里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惧,她满意地收回手,婉然一笑,缓缓道:“最后,在完工前,我还让她看到我鼓起的小腹,我告诉她,我与你相爱,我们早就有了孩子。你因为想利用她敛财,所以,一直欺骗她。我——让她死都难以瞑目!”
大堂上,所有人后背、头皮都感到一阵阵发麻,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
“太狠了,你太狠了,周玉苏!”谢卿书心口瞬时开裂——然后,被一点一点地抠出,渐渐地被掏空,一种让人窒息的疼痛排山倒海一般朝她碾了过来,一口血瞬时喷了出来。
人如碎烈的石柱,砰然倒下——
谢晋河和谢晋元见状,忙奔了过去,两人携力将谢卿书扶起,也不知道安慰着什么,只能一声一声地叹息。
谢卿书靠在父亲的怀里,右手揪着胸口的衣襟,这样的撕心裂肺,疼得甚至连他也无解!
两人相识三年,他知道自己渐渐被她吸引,甚至有了共渡一生的心愿,可他从来不知道,夏凌惜已如一粒蔓藤种子根植于他的心中,悄无声息地滋取他体内的精血,一点一点蜿蜒滋生,将他体内的每一个角落侵占……勾缠!
谢晋河用袖子拭去儿子唇边的血迹,摇头对着周玉苏长叹,“你和你姐姐自幼失怙,来我谢府,我谢家就算没有恩,也有养育之情,你对谢家,太狠了!”
周玉苏惨然大笑,直勾勾地看着谢卿书,恨声道:“不,不是我狠,是你太狠了,若不是你一次一次地给我希望,若不是你一次又一次地陷我于绝望,我不会成今天这副模样。谢卿书……”
“那是因为你够——贱!”谢卿书忍着胸臆中的激血乱窜,缓缓起身,直直步向周玉苏,恨不得光凭眼神就能将她拆解入腹,“我给你希望?我何时给过你希望?我可曾有半句说过我爱你、或是喜欢你的话?你十四岁把童贞给我,是我谢卿书要的?是你自已趁着我喝醉,思念你姐姐时,你穿着你姐姐的衣裙,进了我的寝房!第二次,也是同样如此,在月下,穿着你姐姐的舞衣,跳着你姐姐喜欢的舞姿,你居然有脸说是我给你希望?周玉苏,你的希望从来就不是我谢卿书给的,我更担不起你的绝望!”
周玉苏脸色激红,仿佛下一刻就能榨出血来,黯然的双眸转而变得狠戾,含着共归于尽的恨意,一字一句,“谢卿书,你知道为什么珞明、夏凌月都与我联手,杀夏凌惜么?因为都是你,你处处留情,先是珞明,谢府所有的通房丫鬟最终都成了姨娘,你让她上了你的榻,让她以为她将来也有一天会成为半个主子。你在我十四岁时,夺了我的童贞,说你答应过我的姐姐,会照顾我一辈子,让我以为,你将来会娶我为妻。你又让夏凌月觉得你喜欢她,所以,我们这些女子为你着迷,为你疯狂,觉得是夏凌惜挡了我们的道,所以,才联手杀死她,谢卿书,追跟究底,这一切是你的错。”
“强辞夺理!”谢卿书霎时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猎豹,飞快地扬起手,狠狠地煽了过去,
堂下,不知是谁竟助威一声:打得好!
周玉苏整个人踉跄地后退几步,眼前发黑,半天才缓过来,发髻上最后一根钗子落了地,她咧了咧嘴,吐出了一口的血水,缓缓低下身,捡起,指尖带着轻颤缓缓抚过钗上那一粒拇指大的东珠,这根钗子,还是今晨,谢卿书亲手帮她戴上,不过是数个时辰的光景,便被他一巴掌连着牙一起打落,人生变数,莫过于此。
秋夜的风从敞开的大门、窗户吹进,卷起她身上的空荡荡的宽袍,腹下又是一阵急痛,收缩中,不知是血还是尿液再次急流窜下,她没有动,任由液体从腿根部蜿蜒而下——
“杀了夏凌惜,是我这一生做的最对的事!我至死不悔!”她疼得喉咙发干,缓缓而道:“谢卿书,是你让我在一次又一次的疼痛与挫败中,让我认识到无论我身在天堂还是地狱,我一定要有能力撕扯掉脆弱和良知,学会去占有,学会去争夺。若一份爱求而不得,我宁愿毁了,谁也得不到!”
周玉苏看着谢卿书转而再次灰败的脸,心底划过一波又一波的舒畅,多少年了,她因为爱他,爱极生畏,所以,她从小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学会了察这个男人的颜,观这个男人的色,唯恐一个不慎,让他讨厌自已,她在他面前彻底放弃了尊严,放弃了自已!
得到的却是这个男人一次次的唾弃!
“夏凌惜因你而死!”周玉苏似笑似哭,手指缓缓撩开唇角粘了血的发丝,言语之间,似极为享受谢卿书的痛苦,续又在刺激,“最后,也是你一手将她的尸体拍卖!”
突突的青筋,自谢卿书苍白的额际暴起,鹰枭般的双眸紧攫住周玉苏,目眦欲裂,突然,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大堂偏角处的连城,见他正无限懈意地靠在太师椅上,端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正品着茶,大脑深处猛地跳闪过一丝模糊的概念。
他的眼睛缓缓眯起,轻问:如果玉皮下的尸体真是夏凌惜,连城会如此轻松地喝茶?
不,以连城的干脆利落,他早就坐不住,他甚至会当庭广众之下将周玉苏的脑袋拧下来。
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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