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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她的只有静默。
自己的房间闭着,但没锁,一扭就开了。她摸到书桌和书柜,也摸到梳妆台和装饰柜,一切都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潘希年来到床边,无声地扑了上去。
床铺间早就没了熟悉的阳光的味道,洗衣粉的香味也散尽了,有的只是这个已经死去的房子里无穷尽的灰尘味,潘希年的脸缓缓蹭过枕头,手指拧住床单的边缘,慢慢地,枕边就湿了。
她在所有人包括费诺面前装出笑脸来,又在别无旁人的地方悄悄哭泣,人前伪装得这样完美,暗地里整个人都被拉扯成两半,却还是坚持着。潘希年想起向费诺许下的再不哭泣的诺言,那何尝不是一次次地被打破呢?说到底这还是软弱的自己,以为不再哭泣就能强大起来,可实际上只要孤身一人,她依然是当年那个眼盲之后孤立无援的潘希年。
这让她又一次悲恸起来,或者说潘希年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她知道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费诺也知道,费诺要把这根源斩断,而她却依然顽固地想攀住最后一点希望。
他可以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有求必应,无不尽其极。他保护她,支持她,鼓励她,把她从最深的深渊里拉出来,在她最痛苦、最需要的时刻也绝不放弃,但唯独有一样,他不给她。
就好像某一天她乘酒醉鼓起一切勇气抱住他的背,他也只是说,希年,就算是迷恋,也是暂时的,你值得更好的。
然后毅然转身,不给她一点希望和机会。
无声的哭泣让潘希年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的,涌上来的也不知道是睡意还是眩晕,她觉得大脑一片混乱,所有的思绪都断成乱麻。然而就算是这样的时刻,无数杂乱的片段里,依然有费诺的身影。
朦胧中,潘希年觉得有一只手抚过她的额头,又顺着额发抚过她的长发,如此温暖又轻柔。她从没有忘记这个小小的时刻,他以为她睡了,在病床前轻轻地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一刻倘若停留,她宁可自己永远是瞎子。
潘希年希望自己在这样幻觉一样的情景里睡去,甜美的幻境也好过冰冷的现实,哪怕它全是假的。雨点和晚风一次次撞向窗玻璃的声音悄然淡去,她觉得要睡着了。
可另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着风雨声,隐隐带来不祥的预兆。起初潘希年还疑心是在梦里,父亲或是母亲轻声快步上楼,用敲门声把午睡的自己叫醒。这样的梦真是太好,潘希年几乎都要情不自禁地微笑,不由得放任着睡得更深一些。
梦境里脚步声和隐约得光亮越来越近,潘希年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停下了脚步。她蜷了蜷身体,含糊地说:“再让我睡一会儿……”
话刚说完心就猛地一沉,一下子醒了过来。
确实是你有人站在自己的床边。潘希年吓得一下子汗毛倒竖,刚要尖叫,适应了来人提着的应急灯的双眼抢先看清了对方的脸,她一怔,僵住了。
在这段时间里她并非不曾想过如何收场这场流浪和逃离:总归她还是会回到t城,回到费诺的身边,而费诺也应该会像以往一样,温和地把这件事包容下来,一切又风平浪静,彼此装作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若无其事继续生活下去。
可费诺现在就在这里,离她不到三步的地方,他正默默地注视着她,面上还带着奔波和焦虑的痕迹。这是潘希年都不敢奢望的事,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眼前。
在大脑尚来不及运转而唇舌也无力工作的时候,费诺手上的灯掉了,房间里蓦然暗了下来,潘希年眼前一黑,人则在下一刻跌进一个炙热有力的怀抱里。
她简直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这拥抱的力量大得惊人,简直有些疼痛。但潘希年宁可要这样令人窒息的力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并非又是一个梦境。
最初的僵硬消失之后,潘希年颤颤伸手扣住了费诺的肩颈,也用尽自己能给予的一切力量,然后轻之又轻地,把头埋进费诺的颈间,有些贪恋地去闻着这个男人的气息。
潘希年的脸贴着费诺的脸颊和下颔,感觉新生地胡渣如砂纸一样磨过皮肤,留下火辣辣的触感;而自己的头发冰凉,坠在他的颈项处,冰火两重天。
这并不是他给她的第一个拥抱,但潘希年知道,唯有眼前这一刻,他给自己的拥抱,不再是长辈拥抱晚辈。
潘希年无声地任由泪水滴进头发的深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样湿润了费诺的脸颊和脖子。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听彼此的心跳汇成一阵春雷。
分开的时候潘希年还没有从狂喜的眩晕中清醒过来,也不舍得放开费诺,费诺也握着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久久没有松开。他的手微凉,潘希年眷恋地流连着,这样双手相执却四目不可对的时刻不知道维持了多久,费诺才抽身离开,捡起之前被丢在地上的应急灯,搁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两相凝望的最初依然是沉默无言的,最后还是潘希年勉强先开了口,但犹豫半天,还是低下头来:“费诺,我……”
可是费诺打断她:“找到你就好了,现在都两点了,我去打个电话,你睡吧。”
眼看着他又要离开,潘希年着急地抓住他的手:“你别走,不要离开……”
费诺转身,对她微笑:“我不走。我去给程朗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找到你了。大家都在找你,好几天了。”
他又一次从她手里把手抽出来,但还是折返身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离开。
这虽是温柔的举动,潘希年却知道,他们又回到了彼此熟知的伪装里,刚才那个黑暗中忘情的拥抱注定只能在黑暗里,光一亮,一切便消弭无形。
可那令她战栗的力量依然遗留在皮肤上,在费诺回来之前,潘希年就在这眩晕似的现实回忆交替之下,先一步睡着了。
同舟
潘希年是被窗外的风雨声惊醒的。
天色已经亮了,微蓝的光线投进窗口,潘希年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她觉得手脚冰凉,身上没什么暖意,脑子昏沉沉的,直到看见身上盖着男人的大衣,才猛地想起来昨晚的事情。
一切并非梦境。有关前一夜的回忆迅速地在脑海划过,潘希年还来不及细细追想,另一件事已经先一步席卷了所有注意力——费诺并不在身边。
潘希年跳下床,先是在二楼找了一圈,又匆匆赶下楼,直到看见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费诺,悬着的心才猛然落回原处。
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费诺也醒了,见潘希年紧张得不知所以的样子,反而笑了一笑:“起来了。”
“我……我起来没看到你……”不知为什么,潘希年觉得自己牙齿都在打架了。
“打完电话回来你已经睡着了,睡得还好吗,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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