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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一日,萧正德终于退出寿昌殿去歇息了,众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毕竟有个极端孝心的人珠玉在前,怎样都显得自家不那么十分孝似的。
谁知,萧正德沐浴更衣后,又来到寿昌外殿,向殿中的金身释佛大拜。
萧正德连日操劳,饮食又大减,已有形销骨立之相,面部颧骨鼻骨更加突兀,一双狼目中倒锐利尽失,只沉沉望向殿中的金身佛相恹恹祈祷“世尊,善男萧正德愿,求以身代受吾皇疾病。更愿减寿十年,为吾皇续寿。”
皇太子听说,也要誓愿祈祷,众臣阻拦,却只劝说不住。
皇帝听闻,便将众皇子皇孙召到病塌前,告诫道“朕……咳!……福寿自有天命,咳!众子孙不得擅自祈祷。正德孝心朕已知……咳!此为最后一祷,子孙不得仿效,否则将治其不孝不恭之罪。咳!咳!咳!”
皇太子率众皇子皇孙领旨。
出殿的时候,前方衡山侯萧静在皇太孙萧器身侧说悄悄话,有一两句轻飘飘的传到萧黯耳朵里,他说“忽然想起一个典故,大将军王凤感叹王莽……”
萧器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心不在焉的打断自叹“皇祖父今日咳的更厉害了……唉……若真能以身代受就好了。”
此后皇帝咳疾渐缓,这一日,寝殿内只有中书令朱异和内侍监俞诚侍奉左右。
皇帝问朱异,怎么看祈祷之事。
朱异立即道“临贺王孝心感天动地。若不是圣上严令禁止,想必皇太子等众皇子皇孙均愿如此祈祷。”
内侍监官俞诚正在旁为皇帝奉汤,此时便笑道“正是令公这话呢,这些时日来,老奴见皇太子、河东王他们也是诚心纯孝,恭谨侍奉,也熬损的厉害呢。”
皇帝叹道“太子身份贵重,担着天下大事,不可自损已全孝名,自养方是真孝。”
当天,皇帝敕命众皇子皇孙各回自家宫府。
皇帝圣体痊愈后,重任临贺王萧正德为东扬州刺史,兼领侍中。原东扬州刺史岳阳王萧察调任雍州刺史。河东王萧誉官复原职,重新持节出任湘州刺史。
萧正德不能不说有些失望,他所谋望的外任大州刺史到底还是落空了,他连日闷闷不乐。长史董暹在旁道,东扬固然在皇权掌心,台城何尝不在东扬掌心。萧正德听闻若有所思。
岳阳王萧察忽然得雍州,可谓是得偿夙愿,春风得意。
雍州为江北上游大州,土地富庶,富产铜铁矿,最重要的是,皇帝青年时,就是任齐朝雍州刺史,皇太子做晋安王时,也是出任雍州刺史,此地可谓是龙兴之地。
忽一日,皇帝召萧察进宫,在明光堂接见他。
皇帝缠绵病榻一个月,又已是耄耋之年,病后容颜大损,更觉苍老憔悴。
因萧察自幼在皇帝身边长大,次远去外地赴任,皇帝有些不放心。
萧察治下衙署追查的临贺王府门人杀奴案已报结案,萧察并未拿此案大做文章,攀诬临贺王府其他人等。皇帝对此很欣慰,他终于成熟懂事,不再像幼时般任性妄为了。识大体,有胸怀,才堪为大州主君。
只是,放他持节出京前,皇帝还有几句叮嘱告诫之语。
岳阳王萧察听了没几句,忽然哭开了,自肺腑的嚎啕痛哭。口中断断续续呜咽着说“孙臣舍不得皇祖父去。孙臣在任上早晚要向京城方向礼拜问安。孙臣还要日日向神佛礼拜,祈求皇祖父康健。”
皇帝也潸然泪下,用布帕子试泪。
皇帝平复情绪道“朕已是耄耋之年,福寿自顺应神佛感召,你也当存对神佛的敬畏之心,忠诚勤勉,做一方宽仁主君。”
萧察向来恃宠而骄,言行无忌,听皇帝如此说似有听天由命的意思,更是大哭道“求皇祖父万万保养圣体,皇祖父要是去了,孙儿怕也活不长了。”
皇帝怒道“不许胡说!朕百年后,你当辅佐皇太子,做忠臣孝子!”
萧察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此时还是不敢说出怕皇太子以后容他不下的话。
皇帝说完话等他表态。
萧察只好顿道“臣当辅佐皇太子,做辅国忠臣。”
萧察擦干了泪退去了。
皇帝叹息,他已年迈,不得不为百年后计。
他将雍州这重刃权柄授予萧察,就是要看他如何舞这把重剑。如果他果有不臣之心,他自会召回他终身圈禁,如果他并无不臣之心,也自会为他留下保他终身平安富贵的符谶。
河东王萧誉官复原职,即将携家眷赴任湘州。
当日河东王萧誉被免职,很多人并不知缘故,只知皇帝待河东王不如从前般宠爱了。但湘州刺史位置一直虚悬,也有人试图谋取,但运作下来,现圣意似并未打算委任新刺史。
就连湘州州府、郡要职竟仍由河东王府高官兼任,于是,渐渐也知,应是河东王犯了小错,皇帝有意小小惩戒一番,早晚还是要命其官复原职的。
河东王萧誉王驾出京,萧察、萧黯兄弟到青溪渚码头送行。
萧誉端坐在王驾大舱里,叮嘱弟弟萧黯莫与尚书令何敬容深交,说此人城府过深,善于玩弄权术,恐他会吃亏。
萧黯知道兄长揣测当日是何敬容私下里向皇帝进言了结鲍渺暴毙案,以及告他私自探监干涉刑狱。
萧黯道,何敬容并非奸人,或是另有苦衷,不敢欺君。
萧察在旁出言骂萧黯道“兄长教训你就听着。你这轻信于人的毛病何时能改改?交结些有用的师长朋友,多收些得力的心腹。少和东宫牵扯,防备着临贺王府。眼见二兄长和我都离了京,以后有事谁还能护着你?你自己得学学长进,心中有些城府。”
萧黯默默听着。
萧誉又告诫萧察“雍州不比别处,有一点动静,西魏和荆州尽知。荆州知道,那么皇太子也便知道。那里不比京城更自在,你凡事当收敛。切记切记。”
萧察也默默听着。
吉时已到,王驾将行。
萧察、萧黯从船舱中告辞而出,眼看着兄长煌煌王驾船队浩浩荡荡向西北方向的江口航行远去了,才回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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