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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报警?”他听见自己低哑的嗓音。“刚刚不是说了吗……”“为什么不报警?!”胸腔里爆发的怒吼打断了校长的回答,刘磊红着眼看向他,攥紧拳头后撤一步,再也没法压抑喉头发烫的怒火,“家里困难就是借口吗?!那么多人家里困难,难道都跟他们一样抢同学的钱吗?!”对方一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转身疾步冲向李瀚,发了疯一般扑向他们:“你们录他妈的视频是怕我报警吗?!啊?!”李慧航眼疾手快地扑上前拦住他,胳膊一使劲便架住他抡起来的拳头,“刘磊!刘磊!”“刘磊冷静一点!”总算被眼前的一幕拉回神智,校长也连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但刘磊眼里只剩下那三个背着手往后退了几步的人。李瀚嘴边讥讽阴鸷的笑容转瞬即逝,他看得一清二楚。愈发不要命地扑上去,刘磊一双充血的眼睛里映出他们的身影,在嘶哑的咆哮声中震颤、模糊:“你们他妈好意思说只有三次吗?!撒谎也他妈叫道歉反省了吗?!啊?!说啊?!”“刘磊!”拦在他跟前的李慧航冲他大吼,“够了刘磊!”什么够了?够什么了?凭什么够了?“我不原谅他们!他们做那么多坏事我凭什么原谅他们啊!”他胡乱挣扎,不住嘶吼,早已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我妹妹还躺在医院里啊!所有人都看过那段视频了删了有个屁用啊!”胃里的恶心感翻涌而上,酸臭的秽物从喉咙眼里冒出来。他倏尔脱了力,弯下腰一阵呕吐。扑鼻的气味碎在脚边。刘磊低着头,看到滚烫的眼泪掉下去,摔进裤管,也摔进那摊恶心发臭的呕吐物里。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滑坐下来,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吐了。灰黑的夜幕渐渐爬上天穹。听见玄关开门的动静时,吴丽霞正站在自家的厨房,打算炒菜。“妈?”客厅里传来万宇良喊声,“娅文还没到啊?”守在脚边的拉布拉多犬一溜烟便窜了出去,她摇摇头,擦干手,也跟着踱出了厨房。万宇良瘦高的身影被热情的拉布拉多堵在了鞋柜边,他倒不介意,咧嘴一笑,蹲下身轻车熟路地挠起了它的下巴,“毛毛最近听不听话?啊?”拉布拉多舒服地抬高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鼻子顶在他左肩下边空荡荡的袖管里。吴丽霞望着那袖管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儿子早已没了一条胳膊。“接孩子去了。”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又瞪他一眼,虎着脸教训:“你自个儿的儿子,别老让你老婆去接。像什么话啊?”“我不是不加班就会去接吗。”万宇良笑笑,不以为意地站起身,视线越过鞋柜,无意间扫了眼茶几上没来得及收拾的茶具,“家里来客人了?”回身进厨房的动作一顿,吴丽霞扭过头来瞅了瞅,后知后觉记起昨天的差距没有清洗,便走上前弯腰收拾,“你还记得丫头吧?”见她走动了,原本缠着万宇良的拉布拉多犬也甩着尾巴跟上去。他唇边的笑容一滞,“哪个丫头?”“还能有哪个!你头一个妹妹,丫头。”顺手拿茶几上的抹布擦了擦桌面的水渍,吴丽霞端着茶具直起身,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昨天她老公找过来了,说是丫头已经过身了一年,他现在要调查一些事情,所以想跟我打听丫头以前的经历。”万宇良还立在鞋柜旁边,听说丫头的死讯,竟不见半点惊讶的表情,只拧紧眉头问她:“她老公长什么样?”从他的问题里听出一丝不对劲,她手端茶具,一时没有迈开脚步。“高高壮壮,浓眉大眼的。脸挺瘦,五官也挺俊。”她仔细回忆赵亦晨的长相,“还是个刑警队长,年纪轻轻的,蛮有出息。”“赵亦晨。”万宇良说。“你跟他打过交道?”“都是警校出来的,我比他早一届。”他弯腰打开鞋柜,拿出一双自己常穿的拖鞋,“而且曾景元那个案子,当初也是我们缉毒队跟他们支队合作破的。”无法从他平静的表情中判断出什么,吴丽霞听了仅仅是颔首。“丫头命不好。我一直以为她从我们家跑出去,可能就凶多吉少了。没想到安安稳稳长大,还结了婚,生了孩子。”她一面端着茶具往厨房走,一面不轻不重地感慨,“一般人活到这岁数,后半辈子都没什么大风大浪了。偏偏她不一样,年纪轻轻又走了,只留了孩子,也是可怜。”万宇良一言不发,弯腰脱下脚上的运动鞋。经过他面前,吴丽霞摇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下回我拎点吃的去看看那小姑娘。真要说,她也算是我外孙女儿……”“妈。”一只脚趿进拖鞋里,他冷不丁开口,叫住了她。一早就在等他吭声,她刹住脚步,回头朝他瞥过去。“其实我见过丫头。”万宇良的另一只脚也趿上拖鞋。吴丽霞一愣,“什么?”“你记不记得当初抄曾景元他们老窝的时候,有线人给我提供了他们几个关键上线的画像,还有老据点的位置。”矮下身用自己的独臂捞起脚旁的运动鞋,他把它们搁进鞋柜,然后直起腰,面色平静地转头望向她的眼睛。“那个线人就是丫头。”作者有话要说:微博一次性更,如果被锁我不会再修改,可在我的微博检索“21-1一九九七年六月,胡珈瑛独自在省人民医院的妇产科做了检查。“没什么大问题,平时注意不要那么紧张,坚持锻炼一段时间就会好些。”女医生低着头,手里的笔不停挪动,在病历本上留下大串龙飞凤舞的字,“实在痛得不行,再到学校医院开点止痛药。不过止痛药不能经常吃,知道吧?”胡珈瑛点头,又沉默一会儿,“跟我以前的旧伤没关系吧?”“这个目前来看没有关系,但是一定要注意个人卫生。”在左下角签好自己的名字,对方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还有,不能有过激的性行为,而且性行为也不能太频繁。你这个情况,稍有不注意就可能出现宫颈糜烂的问题,到时不仅影响生活,还可能影响你的正常生育。”漆黑的眸子里不见神色变化,她再次点头,目光转向那本病历。“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循着她的视线瞧了眼病历,医生出于习惯,又推了推眼镜,而后重新去看她。“很多幼年时期发生性行为的姑娘会有慢性盆腔炎这类的炎症,那样一般就很难怀孕。你算是……”到了嘴边的话一顿,她望着她的眼仁迟疑半秒,接着便低下头拾起笔,只说:“目前检查出来没有这种病,所以不用担心。”胡珈瑛微微垂下眼睛。“近期有性行为吗?”医生转而问她。“一直没有。”她说。“排便有没有影响?”“会有点痛,但是比以前好多了。”“不流血?”“不流血。”“不要有太大压力。”在最下方补上几行字,医生合上病历,慢慢推到她跟前,“要是心里有障碍,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你现在还年轻,不要因为以前的事影响将来。”捏住病历的一角,胡珈瑛将它拿到手里,“谢谢医生。”从诊室出来以后,她背着包,坐到了妇产科外的候诊椅上。头顶那盏灯的灯罩蒙了一层灰,光线比别的灯要弱些,灰蒙蒙地投在她手心。妇产科人来人往,各异的身形晃过她眼前,带着各异的表情,走向各自不同的方向。她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垃圾桶,在压抑的嘈杂声中,记起医生欲言又止的神色。胡珈瑛知道她当时想说什么。“你算是幸运的了”。可她没有说出口。胡凤娟曾经告诉过胡珈瑛,人的内心深处总归是慈悲的。这或许就是善良不需要理由的原因。坐在她身旁的孕妇站起了身。一个年轻男人从护士台朝她跑过来,搀着她走进妇产科的诊室。胡珈瑛转过头,看到了与她相隔一张候诊椅的中年女人。她垂着头,并拢两条细瘦的腿,交叠的双手放在膝前,紧紧相扣。盘得紧紧的头发扯着她的头皮,但她的眉毛依然垂得很低,画得弯弯的眉尾延伸到眼角,几乎与细纹相接。胡珈瑛凝视着她,也凝视着灯光在她油光发亮的头顶映出的一圈白色。脑海中浮现出一首短诗,是胡珈瑛几天前看到,一笔一划摘抄下来的。顾城的《小巷》。小巷又弯又长没有门没有窗我拿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护士台的护士叫起了号。中年女人站起来,拿上自己的手包,挺直腰杆,一步步朝诊室走去。那里挤满了试图插队咨询的病患和家属,伸长脖子,满脸急切。她只身一人,背影单薄,从容不迫。胡珈瑛看了一会儿,也站起身,收回目光,离开了医院。期末将近,宿舍的姑娘大多埋头于图书馆,寝室里只剩下三个人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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