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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先去食堂找找李老师?看还有没有别的要转告你的。”见他一脸怔愣,宋柏亮琢磨着建议,“一会儿再打个电话给你爸妈吧,可能警察会联系他们。”说完便不等刘磊做出反应,宋柏亮跳下书包柜,挥挥手替他做了决定:“去吧去吧,我帮你收作业。”刘磊被他连拖带拽地赶出了教室。重新走到楼梯口时,刘磊仍有点恍惚。楼道里的灯依旧暗着,室外阴云污脏,昏黄的天光透进狭长的窗口。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往下走。教学楼底下渐渐有了人声,一楼的过道有杂乱的脚步在响。李瀚的脸闪过他的脑海。刘磊能回忆起他在白炽灯下背光的面孔,还有广场照明灯刺眼的白光里他嘴角微斜的笑脸。光影交织,总是晃得刘磊的神经不住跳痛。既真实,又虚幻。他在一级台阶上停下脚步,咽下一口唾沫,抬手摸向自己的裤兜。心跳一时间加快,好像窜进了嗓子眼里。隔着校服裤粗糙的不料,他摸到了自己的大腿。没有单词本,也没有刀。身体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力气,刘磊挨着墙滑坐下来,两手捂住埋低的脸,哭着笑起来。早上八点,y市的乌云散尽,天已大亮。赵亦晨坐在刑侦总队队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微微弓着背,伸出胳膊任法医杨涛检查伤处。郑国强负手站在一旁,上下打量赵亦晨。他已经换下那身湿透的衣服,穿的是副队给他找来的警裤和t恤。包括那双把杨骞揍得头破血流的拳头,他身上的外伤都被简单清理过,不至于感染。“就剩许涟在逃了。”盯了他许久,郑国强还是率先出声,“也没登机。现在全网追逃,她出不了境,应该能很快抓到。”略一颔首,赵亦晨的视线仍旧落在自己的胳膊上,按照杨涛的指示动了动关节,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怎么从机场跑掉的?”“变了装,也是查监控录像才发现的。”郑国强没有隐瞒实情,又瞥了眼赵亦晨搁在身边的那台手机,稍稍抬高下巴交代:“我已经让人告诉你那个朋友你在这里了,你手机泡成那个样子没法用,要是还要联系什么人,就先用我的。”对方沉默地点头,专注于配合法医的检查,没有开腔。郑国强知道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是状态并不好。从被找到开始,除了在接受检查时回答过杨涛的几句话,赵亦晨从头至尾都没有吱过声。就像现在,他坐在那里,微弯着腰,一条胳膊随意地搭在腿边,呼吸已然平静下来,肌肉也不再紧绷。他眼神清明,面无表情,仿佛那个在江边差点把嫌犯活活打死的人不是自己。“有点软组织挫伤,其他都是皮外伤。要是觉得头还晕,就要再去医院检查。”放下他的手,杨涛起身拍拍衣摆,这么简单做了个总结。赵亦晨活动一下手腕,略微收了收下颚,“谢谢。”杨涛自觉使命完成,便想找借口离开。转过身刚要向郑国强申请,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杨涛噎了噎,不得不清清嗓子,又面向赵亦晨教育道:“您下次别这么随随便便就跳下去了,很危险的。”稍稍垂下眼皮,对方只说:“我有跳水经验。”“那就……”冷不防被郑国强踩了一下脚,杨涛倒抽一口冷气,硬生生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僵硬地憋足了气改口:“那——也挺危险。”“你就算不拿你的命当回事,也想想你们家姑娘。”一旁的郑国强乘热打铁地接上话,“人小姑娘才多大啊?刚没了妈,要是再没了你,你让她怎么办?啊?”像是对他的反问无动于衷,赵亦晨仍然垂着眼,面不改色地活动着手腕,陈述得语气平淡:“当警察的,命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没料到他还敢顶撞回来,郑国强瞪大了眼。“你跳下去的时候是当自己警察吗!”他嗓门顿时拔高一个八度,背在身后的手也叉住了腰,脸红脖子粗地弯下腰瞪赵亦晨的脸,“你想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要当自己是个警察,你能把杨骞往死里揍啊?我没拦着你他还有得活啊他?”对方眼皮都没抬一下,面色平静如初地看着自己还能灵活转动的手腕,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有杨涛静立在一边,尴尬地看着自己脸已经快涨成猪肝色的队长,大气都不敢出。他进警队七年,没少见郑国强跟经侦队长为了办案的事争得面红耳赤,可像这样仅仅是郑国强单方面发火的,还是鲜见。大约预感到自己只会一拳打进棉花里,郑国强瞪着牛眼看了赵亦晨近半分钟,最终别开脸,率先妥协下来。“行了行了,我也不说你从警十几年,碰上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了——我不是你,没到你这境地,也没立场说你。”他直起身子甩甩手,环抱胳膊靠到墙边,“说吧,怎么知道杨骞行踪的?”“我这边的线人一直盯着。”赵亦晨答得平静,也当刚才的僵持从没发生过。“那怎么只追杨骞,不管许涟?”“我女儿告诉我,她亲眼看到杨骞杀了珈瑛。”郑国强愣了下,“孩子说话了?”“说话了。”赵亦晨放下竖起的手肘。“上次去找孩子的时候,我们在许家找到了一些东西。”沉吟几秒,郑国强斟酌着透露,“其中包括一张写着一个车牌号的字条。孩子有没有提过什么跟车有关的事?”仍在隐隐发疼的后背靠上沙发的靠垫,赵亦晨转眼对上他的视线。秦妍提到过的那个牌照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粤a43538。”他说。一字不差的车牌号让郑国强眉梢一跳。“老赵,我们现在不是在审讯,所以不要相互套话了,行吧?”他抹了把脸,有些无奈,“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赵亦晨依然微偏着脸同他对视,面上不见多少表情,没有丝毫要开口的迹象。“好,我先说。”只好举手投降,郑国强烦躁地皱紧眉头,“字条上除了车牌号,还有车到达别墅的时间、目的地,跟要运走的几样旧家具。字迹和许涟的很像,时间又正好是许菡死前近二十六个小时,目的地在x市,所以我们怀疑这跟许菡的死有关系。”目光转向正前方的办公桌,赵亦晨保持沉默,像是陷入了沉思。“善善本来应该在其中一个衣柜里面。”半晌,他才吭声道,“珈瑛想用这种方法把她带回来。”“结果被杨骞发现了?”他注视着不变的一点,十指习惯性地交叠在腿间,微微颔首。“那就怪了。”郑国强的眉头越拧越紧,“如果真是许涟把字条给的许菡,那她有什么目的?杨骞又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他们串通一气,合谋杀害了许菡?”交叠的十指略微收紧,赵亦晨脸色仍然平静,“二十七号那天许涟人在哪里?”“白天在国外,晚上九点才回来。”憋了许久的杨涛插嘴,“许家的基金会那天有个活动,她出国了。”赵亦晨合眼,没有去看他被郑国强瞪一眼后缩脑袋的动作。他还能回忆起那天在星巴克里,许涟提到许菡时隐忍的神情。赵亦晨从警十余年,不至于轻易动摇自己的判断。“审吧。审杨骞。”他睁开眼,嘴唇微动,“这件事只可能是一个人策划的。不是他,就是许涟。”同一时间,辖区派出所的两名民警刚刚在九龙村完成现场笔录。村民把阿雯的尸体抬到鱼塘边,为了方便民警做尸体体表检查,没用铺盖卷起来。天亮以后,孩子们都结伴跑到附近张望,大胆的还捡了石子往尸体这儿扔,被大人叫骂几句才嬉笑着一哄而散。除去临时过来看热闹的,只剩夜里目睹了意外的几个村民还留在方家门前,面对面,挨个儿做完了笔录。徐贞是事故发生后才到现场的,她独自坐在一边的小石墩上,安静地等程欧和李万辉,自始至终没有插嘴。身为警察的她跟程欧都知道,证人聚在一块儿做笔录不合规定。但他们谁都没出声指正。来九龙村之前他们就知道,这里地偏民刁,当地的警察只能对村民收买被拐妇女儿童的情况睁只眼闭只眼,哪怕每年都有其他地区来的干警前来解救被拐妇女儿童,除非事情闹大,当地警方都极少配合。徐贞和程欧是假借电视台记者的身份秘密过来的,如果在这两个民警面前暴露身份,这次的解救行动十有八九要失败。孙孟梅从屋里端出一盘瓜子,一一分给坐在方家门前小长凳上的几个村民。瓜子送到徐贞跟前的时候,她抬脸对孙孟梅笑笑,道了谢,没接。孙孟梅怯怯地看她一眼,也没有多客气,转背回了屋。徐贞的视线便再度移向方德华。他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上去比沈秋萍要大几岁,皮肤和大多数南方人一样偏黑,方方正正的脸,五官凶悍,眼角留着几道指甲抓出来的血痕。民警把笔录递给他,他不会写字,正接过印泥,用力在笔录下方按上指印。笔录涂涂改改了几处,每个地方都得按指印,他一个个摁过去,也不管手指头上的颜色已浅,拧着眉头,一下比一下使劲。两个民警见他态度不好,虽然没出声教育,但也脸色难看。还是村主任在一边打圆场,觍着脸问他们:“那警察同志,这个还要不要带回去尸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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