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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书包里的那本绿皮字典在跳,心脏也在跳。跳啊,跳啊。跳到了嗓子眼里。那之后的几天,许菡一直在等。等那台黑色的广本,也等瞎子来找她。每回曾景元要见她,都是瞎子来带话的。马老头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白天去讨饭,偶尔在兜里揣一块砖头。砖头砸开,里头就是白色的粉末。有时候他也会吞几袋到肚子里,一走便是十几天。许菡不管他,她只管自己。她每天都会做梦,梦到曾景元踩着她的脑袋,手里拿着大刀。他先砍她的腿,再砍她的胳膊。最后砍了她的头,把她扔进那间面馆的厨房烧。她被烧成一滩油,一堆骨头。梦醒了,她满头的汗。连着好几天,没有黑色的车,也没有瞎子的手。只有静悄悄的夜,还有翻垃圾的狗。到了星期六,许菡又换上那身校服,背着书包,走过通往市立图书馆的大桥。图书馆一早就开了馆。人们进进出出,有老人,有学生,也有孩子。她坐到图书馆大门前的台阶上,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取下书包,找出一支笔,一本薄薄的语文课本。就着拼音,开始读课文。农民把玉米种到地里。到了秋天,收了很多玉米。农民把花生种到地里。到了秋天,收了很多花生。小猫看见了,把小鱼种到地里……周围人来人往,渐渐嘈杂起来。不少人坐在台阶上看书。也有人捧了书,坐到她身旁。“阿婆,真不能进去!”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扬高,突兀地闯进她的耳朵里。许菡回过头。守门的门卫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涨红了脸,张开胳膊铜墙铁壁似的杵在那儿,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去。“我就给我孙子借本书……他要写作业……”老人使劲扒他的胳膊,压低了声线,不断哀求。她脚边还搁着一大捆废品。啤酒瓶,旧报纸,踩扁的易拉罐。用渔网扎在一起,挑在扁担的一头。“但是我们馆有规定,真的不能让您这样进去!”门卫不肯让开,一边挡着,一边避开频频回头的路人,一张年轻干净的脸,几乎红透了耳根,“这样,您回去换套衣服再来,好不好?”老人急得拍起大腿,“这跑回去一趟多远啊!你都知道我就是拣点破烂卖,不是乞丐——”“阿婆……”不再去瞧他们,许菡重新看向腿上摊开的课本,眼睛跟着笔尖,一点一点划过一行行的课文。身边坐着的人站起来,她也没留意。春天,阳光灿烂,田野里百花盛开,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还有金黄的油菜花,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香味……“先别争,先别争——”另一个女声打断了争执,“老太太,这小兄弟也是按规矩办事,我看他也挺为难的。不然这样,我看我和您身量差不多,我们到那边的公共厕所去把衣服给换一换,然后您再进去借书,省了一趟跑回家的工夫,行吗?”食指的移动顿下来,许菡屏住呼吸,仔细地听。“行,行……谢谢你啊姑娘。”老人松了口气,连连道谢。门卫的语气也缓下来:“谢谢啊,大姐。”顿了顿,又忽然惊叹,“吴所——”悄悄扭头看过去,许菡瞧见了那个女人的脸。微胖的鹅蛋脸,大眼睛,厚耳垂。她穿的便服,左手扶着老人,右手抓了什么东西,正竖起一根指头抵在嘴边,笑盈盈地示意门卫小声些。而后她把那东西放进口袋里,对他笑笑:“回头我跟你聊聊。”许菡收好笔和课本,背上书包,一声不响地离开。她看清了女人手里的东西。那是张工作证,绿皮的,印着公安的字样。是个警察。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身体不适没更新……之后还是尽可能日更哈,因为我要开始准备考研和司考了,所以大概四月份开始得闭关。闭关之前会把这篇文完结的。前面提到过一点,在“苹果”那一章。许菡和许涟是接触过《圣经》的。这其实也是铺垫。刚出场的这个女警是许菡命运的一个转折点。13-2赵亦晨伸手打开橱柜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放下锅铲将灶上的火开到最小,他掏出手机接通电话:“姐夫。”“接到阿磊了吧?”那头的医院十分安静,刘志远的声音也小心翼翼地压到了最低。赵亦晨从橱柜里找到一包生粉,拿出来倒进手边拌了蚝油和玉米淀粉的碗里:“接到了,正在做饭。”把手机夹到颈窝,他端起碗拿筷子打匀里头的酱汁,“我姐怎么样了?”“做了个超声检查,说是子宫肌瘤,可能要做手术。”刘志远试着说得简单些,“她还是痛得厉害,今晚要留院观察。我在这里陪她,明天早上你送一下阿磊,好吧?”反手将酱汁倒进锅中的蒜蓉里,赵亦晨微微蹙起眉头,抬手捉住颈窝里的手机,又用力一只手把火开大,“严不严重?”“问题不大,等明天再详说吧。”对方在电话那头想了想,又补充:“本来也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就是开刀辛苦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这是实话,赵亦晨舒展开眉心,拿锅铲拌了拌锅内快要煮沸的酱汁,“行,那你今晚辛苦一下,明天我送完阿磊再去医院。”刘志远应了一声。挂断电话的时候,酱汁恰好煮沸。关火把酱汁淋上焯熟的生菜,赵亦晨随手拔下电饭煲的插头,转身正要从消毒碗柜里拿碗,便瞥见了身后的两个人影。动作一顿,他瞧了眼他们,继而打开消毒碗柜,面上神色不改,“怎么出来了。”刘磊牵着赵希善的手,愣愣地盯着他的后脑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刚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原本是想带着小姑娘一起帮忙端菜,却正好听见赵亦晨打电话。零零碎碎的语句,说的似乎是赵亦清的事。这会儿找出了三只小碗和三双筷子,赵亦晨没去瞧他,已然开始盛饭。“爸打来的电话啊?”刘磊终于想起要开口,心里有些慌,“妈怎么了?他们今晚不回来了?”“先吃饭。”赵亦晨依然没有回头,只盛好三碗饭,口吻平静地告诉小姑娘:“善善带哥哥去坐好。”赵希善便抬头看向哥哥。刘磊却愈发慌了神,急急忙忙就问:“妈妈是不是生什么大病了?”放下手里的碗,赵亦晨沉默片刻。比起刘志远,刘磊更像赵亦清。心思细腻,但有时也过分敏感。而他们夫妇两个总把他当孩子,他也就少了些主见和担当。这是赵亦晨最不满意的一点。“子宫肌瘤。你爸说问题不大,只是要动个手术。吃完饭你自己去网上查这个病,了解一下。”言简意赅地解释,他端起两碗饭,转过身对上刘磊的视线,收拢了眉心:“一个男子汉,马上要成年了,不要还没搞清楚问题就自己吓自己。”他语气不自觉变得冷硬严厉,不仅刘磊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连赵希善听了也呆呆地朝他望过来,怯怯的模样,有那么点儿可怜。赵亦晨顿了顿,却只说:“去端菜。”涨红了脸,刘磊胡乱点点头,松开小姑娘跑到灶台边端菜。留下小姑娘傻傻站在厨房和餐桌之间,又无意识地把手伸到嘴边,咬起了指甲。搁好饭碗,赵亦晨才折回来走到她跟前,把她抱到餐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赵希善晚饭吃得不多。由于赵亦清不在,夜里赵亦晨只给小姑娘擦了擦胳膊和背,再帮她打一盆热水洗脚,没有洗澡。直到自己冲过澡掀开被子躺上床,他才注意到小姑娘缩在被窝里,总要时不时挠一挠胳膊。侧过身调亮床头的灯光,赵亦晨竖起手肘撑在枕头边,拉过她细瘦的胳膊,捋起松松垮垮的衣袖。皮肤干燥泛红,被她挠出了细细的红印子。“痒?”他抬眼问她。他宽厚的肩挡住了床头灯投来的光,小姑娘侧躺在阴影里,睁着她那双灰褐色的大眼睛,木木地点了点头。一缕细软的头发从她耳边滑下来,他替她将它们捋到耳后,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爸爸去姑姑家拿润肤露。”等他上楼把赵亦清家的那瓶润肤露拿下来,赵希善已经蜷在亮着灯的那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还是那种婴儿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一条小胳膊露在被子外头,袖子挽到了手肘上边。赵亦晨坐到床边,轻轻拉出她另一条胳膊,给她涂上了润肤露。小姑娘缩了缩肩膀,微微张开小嘴,没有醒来。手里的动作停顿一会儿,他抬眼看她,确认她还睡着,才将她的胳膊放回了被子里,看了眼手中润肤露的瓶子。主要成分是甘油和蜂蜜。他也是头一回注意到。作为一个男人,他常年独居,工作又忙,生活过得粗糙,家里甚至没有备好润肤露。要不是还有赵亦清这个姐姐住在楼上,恐怕根本没法照顾赵希善。偏过脸看了看小姑娘熟睡的脸,他拨开垂在她颈前的长发,把润肤露搁上床头柜,关掉了灯。重新躺下来后,小姑娘像是有所感应,挪了挪瘦小的身子,缩到他身旁。赵亦晨侧身揽住她,在黑暗中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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