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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姮密会荆韬,对他大加褒扬,赞他办事利落,不留痕迹。荆韬自傲地道“太子妃别忘了,那太医院院使曾为马皇后诊疾,叵耐皇后病入膏肓,他被陛下追责,险被问斩,马皇后一时心软,替他求了情,保了他一命。合该他横死,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陛下听说他死了,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吕姮面无表情地道“很好,如此一来,旁人更不会怀疑到你我头上。只是,还有一人,他若不死,我始终寝不安席。御膳房的司膳太监,曾亲手替我把装了象笋的筷匣放进食盒,送去了魏国公府……”
荆韬面露难色,道“司膳,他常年不出宫禁,我不好下手啊。”
吕姮意味深长地道“他总会出宫,我们有的是机会。”
送走太子妃,吕嫣挽着丈夫的手臂边往回走边问道“我听说,魏国公府的医官负疚自尽了,该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荆韬伸手捏向她的脸颊,道“我事前要做掉谁,怎会隐瞒于你,魏国公为庸医所误,那医官多半是他国公府的人料理的。”
吕嫣笑着躲开他的手,沉思道“我姐姐借你的手铲除异己,你可得格外当心,别叫人抓住了把柄,徐家长公子徐允恭也算有些本事。”
荆韬嗤笑道“那个初出茅庐的徐允恭,在我宣威将军面前不值一提,倒是他的姐夫燕王朱棣,不是个省油的灯,须得时时提防。”
他一提燕王,便似触到了吕嫣的痛处,她沉吟不语,再未听进丈夫的片语只言。
魏国公下葬之期转眼将至,停灵时,妙弋几乎未曾离开灵堂,与弟弟妹妹们一道朝夕守灵。出殡前夜,朱棣告诉她小儿子高燧生病热,日日哭闹要见母妃,谢夫人心疼外孙,劝女儿回王府探视,她这才与朱棣一同离开。
回府后,高燧已经睡下,一张小脸烧的红扑扑的,妙弋低亲了亲他的额头,他在睡梦中露出笑容,口内念着“母妃,抱抱……”
她差点没忍住眼泪,为他掖着被角,轻声道“燧儿,是母妃没照看好你,你要争气,快些好起来,要听你父王的话……”
朱棣行到门边,乍听到她这段言语,心中顿然生出隐忧。
夜半更深时,妙弋看了眼身旁睡去的朱棣,悄悄起身至外间,她独坐许久,借着案上一盏烛台的亮光,从桌屉内取出一把锋利的匕,拢进袖内。
天色微明,她已换好孝服,准备出,朱棣突然唤住她,走到她身旁,抬手为她整理衣衫,低声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不知昨晚你睡的好不好?”
他两手顺着她双臂慢慢滑下,她眼中闪过惊慌,背过左手朝后退去,忙乱地道“不能误了爹出殡的时辰,咱们快走吧。”
朱棣困惑地看着她,朝她摊开掌心,道“给我,把你藏在袖中的东西给我。”
见他已现了端倪,她却不肯妥协,今日葬礼,是她接近朱元璋最好的时机,她不能错过这一复仇良机。她遮掩着道“我并没藏什么,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朱棣叹气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些天你完全变了个人,你在怀疑父皇吗?别傻了,你不可能得手,只要你亮出利器,立刻会被禁卫一举拿下,到那时,连我也救不了你!”
他既已把话说开,妙弋反倒没了顾忌,平静地道“四郎,我别无选择,我只求你这一次,不要对我横加干涉。”
朱棣挡住她的去路,道“我既与你结为夫妻,就当祸福与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自取其祸。”
妙弋见他执意拦阻,恐怕要误事,夺路便行,他不得不出手,想要拿回她暗藏的匕,二人徒手空拳,一来一去过上招来。
盈月从别处返回,见紧闭的殿门外净是惊慌无措,窃窃私语的侍从,她不知就里,又听到门内传来异响,随即喝令众人散去。她推门而入时,却见燕王正将妙弋反手制住,从她袖内摸出一把匕来。盈月大惊失色,慌忙将门合上,走近前急声解劝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殿下快先放开王妃,您手重,切莫伤了王妃啊。”
燕王将匕弃在地下,怒道“你是王妃的亲信,难道不知她要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吗!”
他一手解下腰带,将妙弋的手反绑结实,抱起她放在床榻上,她如何肯就范,连声道“你放开我。。。。。。说什么祸福与共,你根本就是怕被牵累!朱元璋得鱼忘筌,为巩固他的皇权,有何事做不出?你困住我一时,我始终要去报仇的。。。。。。放开我!”
朱棣从龙门架上取来绳带,又将她蹬蹭的两腿牢牢绑缚住,他侧躺在她身边,拥着她歉然道“妙弋,原谅我只能这么做。你听我说,事情并不简单,太医院院使死于非命,可据我所知,并非锦衣卫所为,你给我些时间,我会追查下去,给你一个交待。”
替她盖好衾被,他避开她蓄满泪水的双眼,沉声道“你一晚上未睡,需要好好眠息,等我回来。”他决然转身离开,盈月想要留下相陪,也被他强硬带离。
燕王出府不久,被反锁房中的盈月还是跳窗逃出,她放心不下妙弋,躲过巡逻的府兵,朝寝殿行去。她原想说服把守殿门的护卫,却见居放迎着她走了过来。
刹那间,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令她不觉失语,十年未见,居放亦是百感交集,心绪恍惚。他定了定神,朝她微笑道“盈月,别来无恙。”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有些躲闪,又带着些敷衍地道“你在啊,王妃独自在里面,我现在要进去,你不会拦我吧。”
居放迟疑道“盈月,不是我不通情理,殿下既调我来把守,足见慎重。殿下离开时曾反复交代,非常时期,任何人不得入内看视王妃,有什么事,等殿下回来再说吧。”
盈月焦灼难安,今日是魏国公出殡下葬的日子,妙弋却被限制自由,不能送父亲最后一程,她不明白燕王为何如此相待,实在过于残忍。她了解居放,奉命维谨,顽固不化,要想进门助妙弋解禁怕是行不通了。她沮丧地坐在台阶上,落下泪来。
居放看着她颤动的肩和髻上醒目的白花,心中极不是滋味,许多话就在嘴边,他却难以启齿。若干年前,他听闻盈月因抵拒为她登临王府的提亲者,立下终身不嫁的誓言。不可否认,他误了她十年,如今她已二十有六,这个年岁对一个女子来说,早过了择觅夫婿的良时,而她也似乎铁了心,甘心情愿服侍王妃一辈子。居放心中有愧,多少次午夜梦回,替她细数锦瑟年华,默默思念着她,而此时她就在自己身边,他却只能在她近旁坐了,无声地陪伴着她。
燕王前去送殡,凡遇问及妙弋去向者,皆告知王妃因连日操劳,又加伤心过度终致晕倒,故而缺席葬礼。朱元璋亲至徐达陵寝致祭,泪洒当场,他颁旨追封徐达为中山王,谥号武宁,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庙,享三世王爵……
妙弋歪在榻上,呼天不闻,她被反绑着的两腕因不断挣搓已磨出血痕。随着时光流逝,她渐渐绝望,一任眼泪浸湿绣枕。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她好似听到悠远的挽歌飘渺传来耳畔,“爹——”她忽觉心脏猛地一沉,惊叫着转醒。
小世子高炽正趴在她的榻边,用衣袖为她擦拭泪痕,一只手上还端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他见母妃睁开了眼,露出纯真无暇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妙弋仿佛看到了当年她救度过的洛儿,也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那孩子,洛儿被秘密送出京城时,年岁和炽儿一般大。
她不禁心生暖意,问道“炽儿,你怎么来了?”
高炽道“我去了外公的殡礼,听父王说您悲伤过度晕倒了,送完外公,我就先跑回来看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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