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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长歌递过一碗粥,“师姐不必想太多,师叔还未归来,或许还有机会。”
沈曼青默默的接过饮下去,似乎多了一点温热。血战的一日一夜仿佛一场难以忘却的恶梦,虽然歼敌无数,却有许多朝夕相伴的同道战死,连左侯也遭逢了厄运。
众人都清楚靖安侯宁死也不愿放逆贼逃脱,然而在人们心中,左侯的安危胜于一切,所有人心甘情愿的让开了一条路,舍弃歼敌的机会,从血翼神教的教主手中换回了左侯。
不料等到午夜时分,左侯身边的数名侍卫被乌螣所袭,其中一人死前道左侯神智昏馈,大异寻常,宛如被人牵引般自己走出了营地,这等诡异的手段,除了血翼神教不作二想,苏璇事后带伤追去,终是希望渺茫。
惨胜后的重挫让人们无法释怀,沉郁的气氛笼罩着营地,不见一丝笑容。
殷长歌的心情同样沉坠,可该做的还是要做,半晌后低道,“走吧,师弟们在等。”
在等的师弟们有的还能言语,有的已经永远无法开口,处理遗骸成了当前最沉重的事。破城时的厮杀太过惨烈,各派皆有伤亡,路途遥远,不可能将尸身运回,唯有就地入土,他年重归再移骨迁葬。
殷长歌斩木为碑,用铁条端整的炙上姓名,沈曼青为亡者整衣敛容,将拣回的门派长剑拭净,随之一同落葬,两人沉默凝肃,仔细的完成师兄师姐的责任。
百丈外燃起一堆火,柴英通红着双目砍来木柴,焚化罹难的靳秀,要将师妹带回秀丽的峨嵋安葬。沈曼青怔怔的看浓烟升腾,想起靳秀爱笑的脸,转头见一座座黄土未干的新冢,躺着一声声叫过师姐的同门,不知不觉双泪长流,顺着颔角跌落,坠入覆满白霜的枯草。
第二日清晨,益州沥沥落下了一场冬雨。
熏黑的城墙与角楼静谧的守望空城,内城已经化作焦黑的鬼域,叛军的尸骸无人过问,漆黑的污水从尸山渗下,淌过残垣断壁,忽然一个僵扑的躯体动了。
雨水冲去他身上的黑灰,露出了剑痕交错的脸,掀开的皮肉已近愈合,颊下宛如有活物在扭动,看起来诡奇又恶心,正是薄景焕。
苏璇的一剑切断了他数处经脉,换作常人早已毙命,然而异神蛊却让他逐渐愈合,虽然力量大减,已经能控制手足,借着晦暗的天光,一步步爬出了城门。
城外有几间农舍,一个村妇挽着竹篮出来,尸军来的时候她逃去了邻县,听说战事结束才返回,正要赶早扯些野菜,突然撞上一个人鬼难分的东西,顿时骇傻了。
薄景焕一手掐住村妇,咬破她的胳膊,正要将身上的蛊卵引出,面前忽然多了一个轻袅的女子,擎着一把红伞,伞下一张雪白慵柔的美人面。
这个人薄景焕一眼认出,不由一怔。
燕宿雨是朝暮阁的令主,被何安引见后做了薄景焕的侍奴,她美貌驯顺,办事妥帖,多年来一直在左右,却从未被薄景焕看在眼里,不久前叛主而去,不知怎的出现在此时此地。
“我就知道,侯爷必定还活着。”女子绽开软媚的笑,与十来年一般无二,蓦然纤足一起,狠狠的踢在他侧颅,踹得薄景焕脑袋一嗡,刹时昏了过去。
等薄景焕醒转,四周一片漆黑,粗重的铁链将他缚在石壁上,无论如何也挣不脱,恨得他破口大骂,激愤已极之时,眼前忽然有了光亮。
他用力眨了眨,发觉自己身处于一方石洞,洞口被石块摞封,两方岩块被人取下,才透进几缕天光,石隙中正见燕宿雨的脸。
薄景焕咆哮出来,“贱人!你想做什么!”
燕宿雨烟眉轻挑,风流娇袅,“这是我精心挑的地方,侯爷觉得如何?”
薄景焕死死的瞪着,燕宿雨半点不惧,“侯爷凌我辱我,视我如贱畜之时,可知会有今日?”
薄景焕咬得牙齿咯响,仿佛想将她撕碎。
燕宿雨心情极好,优美的抚了抚云发,“其实也不怪侯爷,你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的蠢货,听尽六王拔弄,做个蠢笨如猪的傀儡罢了。”
薄景焕一挣,铁链绷得铿声一响,“我要剥了你的皮!你究竟受谁的指使!”
燕宿雨浅浅娇笑,“侯爷怎么就不信是我想杀你,还记得何安?他毁了我的亲人,逼着我当贱奴,结果我请苏璇将他砍成两段,尸骨扔进茅厕,给粪沤到如今。”
薄景焕激得暴怒,“原来何安是你——你竟勾结苏璇!贱货!一个玩物也敢背叛!”
燕宿雨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侯爷当何安是好人?他从始至终只听六王的指令,想方设法让你跟苏璇作对,为此煞费苦心,连琅琊王都给弄死了。那些嘲讽你不如苏璇的话,全是他使人传的。”
薄景焕压根不信,扭曲着脸瞪她。
燕宿雨笑吟吟道,“何安可比侯爷更恨苏璇,毕竟他阻了六王用朝暮阁统御江湖,蓄养私兵的计划,还有薄氏亲族,也是六王使人暗中鼓动,激你自愿落蛊,为他驱策。”
薄景焕宛如冰水浇背,悚然一醒。
燕宿雨的话语轻柔又恶毒,“你是个彻底的蠢物,给人一步步诱到如今,卑鄙阴毒如蛆,还指望琅琊郡主倾心于你,做梦吧!她如今与真英雄双宿双栖,何等快活,绝不会有半星想起你。”
薄景焕疯狂的挣动起来,委实已经恨极,拗断骨头也要扑上去撕烂这女人,然而铁链太过坚牢,一切挣扎都是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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