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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们的事被班上另外一个同学发现了。我们至今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总之,他把她们两个人的事告诉了班主任。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得说我高中的班主任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没有惩罚班长,但是另一个女生退学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逼她退学,只听说她要搬去父母打工的城市,走得悄无声息。我想她们可能没有道别。她离开不久,我们班长也休学了,没有参加高考,复读了一年,依然没有考上一个像样的大学。后来开高中同学会,有三个人永远没有消息,转学的那个女同学,班长,和告密者。前两个我们找不到,最后一个谁也不去找他。对了,我们班也是唯一一个拍毕业照时没有班主任的。其实当时没有任何人讨论过她们的事,直到我们都离开高中,大学也毕业了,大家第一次重新聚在一起,才知道原来那么多人恨他。但这已经太晚了,毕竟在当时,我们谁也没有为她做点什么。”
“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有个年轻人向我求援,我不确定我给他的建议是不是对的。他没告诉我对象是男是女,而且一直蒙混这一点。但是bertie,一个年轻人,如果喜欢的是女孩儿,根本没必要蒙混。早恋在部分家长和老师那里是如临大敌,对当事人来说,却是甜美的勋章。”
“是昨天中午在谧园那个年轻人?”
宁桐青点点头。
“我记得你说,他不是你的弟弟。那是远亲?”
“朋友的孩子。”
“你想过他为什么向你求援没有?”
他看着程柏,一下子笑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但不是你想的……”
程柏没笑:“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宁桐青哑然失笑:“他是我爸爸大弟子的儿子,我大师兄身体不好,出国访学需要妻子照顾,小朋友不巧摔到手,两家交情匪浅,他就借住在我家了。bertie,你有时错误估计了我的魅力,其实归根到底,是错估了自己的。”
最后一句他有心说笑,可程柏还是没笑。他甚至放下了筷子,很认真地说:“那我的意见是——我假设你曲曲折折说了这么多,是想听听我的意见。”
“反正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向你求援了。”
“不要给他任何建议。直到他能清楚地告诉你他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在局势不明了的时候,急于给别人建议是一种自作多情。”
最后四个字不可谓不刺耳。宁桐青说:“那你对我,不免过于自作多情了。”
“不能算吧。我一直非常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自作多情这个词恐怕不准确。”程柏非常平静地回答他。
宁桐青直皱眉:“你这喜欢用成语和改语病的毛病一点没改。还有,你喜欢的人和东西都太多。”
“但这和我刚才那句话并不矛盾。”
话说到这里有点难以为继。一方面宁桐青明白程柏的话没错——人总是要先认识自己,不能寄望于别人发现自己的内心,但另一方面,他更不愿撕掉这一层心平气和的表皮,再次陷入对过去情感不必要的纠葛之中。
说来说去,今日的宁桐青和程柏,与当日分手的宁桐青和程柏,谁也没有变。
他终于也放下筷子来:“你觉得饭还好吃吗?”
你本意是想说话不投机,饭都难吃了,没想到程柏直接回答他:“根本就没好吃过。我在反思是不是你惩罚我坚持请你吃饭,才挑了这么个地方。”
宁桐青简直被他气笑了,索性投箸:“那行,我们换一家吃过。反正你出钱。”
可他们到底没有顺利抵达今晚的第二家餐厅——刚一出餐馆,宁桐青在路边捡到吐得估计连妈都不认识了的简衡。
宁桐青是在停车场外的树下发现简衡的。事实上他一开始根本没想过那个跪在地上狂吐的人是简衡,去过问的初衷只是担心一个醉鬼在冬天的雨夜里因为无人问津猝死。
等宁桐青认出简衡的脸时,他足足呆了三秒钟,然后才反应过来,用尽力气把他从湿淋淋的地面上拉起来。
他拍简衡的脸,简衡却一直没什么反应。程柏见状,问宁桐青要不要打急救电话:“他喝醉了。有没有到酒精中毒不好说。你最好送他去医院。”
宁桐青根本顾不上理他,牢牢架住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的简衡,低声而急促地喊他的名字。
简衡似乎是没有完全听见宁桐青在叫他,倒是对“医院”两个字有反应。他费力地抬头,眼睛彻底失了焦:“别怕,我存了钱……就藏在书柜第二格……最右边……”
宁桐青和程柏面面相觑。后者摇头:“去医院吧。”
说完程柏要来帮一把手,可手刚一碰到简衡的后背,前一秒还像死鱼那样瘫在宁桐青身上的简衡忽然像被过了电,整个人都抗拒地抽搐起来。接下来,不管程柏碰到他哪里,甚至只是稍稍靠近一点,都会引来简衡的扭打和反抗。
宁桐青几乎按按不住他,只能喊程柏:“bertie,算了,你别碰他了,不然再这样下去连我也带不走他了。”
程柏也皱眉:“你朋友?”
宁桐青一咬牙,不顾已经开始聚集的围观人群,反身把简衡架在背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你帮我开个车门,我来处理。”
简衡的身体沉重而炙热地贴着他,潮湿的、带着浓烈酒气的呼吸扑在宁桐青的颈子上,感觉很不舒服。
程柏没有多耽搁,接过钥匙后快步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后见宁桐青正吃力地背着不省人事的简衡往车这边来,索性把车开到他身边:“你看着他,我来开车。去哪里?”
把简衡艰难地塞进后排座位后,宁桐青直起腰,重重吐出一口气:“我没法再分神给你指路,我得尽快把他送去医院。”
程柏回身看了一眼简衡——他正在用力拍着车窗户,像是要把把窗户敲出一个洞,才好逃出去——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沉默下来的宁桐青,就下了车,让出了驾驶座:“你一个人没问题?”
宁桐青点点头,却是说:“我没法陪你吃今晚的第二顿了。”
“你已经陪了我一个周末了。”
这句话不知道为何让宁桐青生出一点说不清的酸楚。可简衡还在敲他的车窗,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宁桐青无法扔下他,更不可能让程柏陪他处理醉酒的简衡,于是,告别的时刻忽然到来了。
不管分别来得如何突然,眼下宁桐青一无闲心二无气氛来和程柏好好道别。他飞快地给了程柏一个拥抱,两个人最后一句话是,你保重。
车子渐行渐远之际宁桐青能看见程柏在目送他离开,他这才想起后备箱里有伞,应该给他留一把。可这条路是单行道,开出一个路口后,再也不能回头了。
他又回头看简衡。说来也怪,之前闹得像是要翻天,车子开动之后,他反而安静了,整个人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斜在座位上,如果不是胸口还在起伏,简直不像一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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