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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珠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三郎立了一刻,突然抓起外袍披上,鞋也不穿地跑了出去。
玄珠吓得大叫:“公子……公子这是做什么?”
三郎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去寻长鸣兄!”
玄珠一骨碌爬起来,抱上鞋就追去。
三郎心底只一个念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也要重回偎翠楼打探清楚。他这般想着,只闷了头往前冲,却在楼梯上冷不防撞到一个人。
三郎爬起来正要赔不是,却听来人笑道:“贤弟怎么不好好安歇,如此匆忙可是要去寻我?”
这声音真如天籁!三郎一抬头,看到胡五德正笑吟吟地扶住了他。三郎顿觉喜从天降,方才的忧愁悲恸一扫而空。他抓住五德双手连声问道:“长鸣兄竟也逃出来了,为何现在才回来?可有受伤?”
五德安抚道:“贤弟宽心,我除了一些皮肉灼伤之外并无大碍。”
这时玄珠也捧了三郎的鞋追出来,一见五德,愣了一愣便欢喜地大叫着跑去。五德见这少年双目红肿,尤挂泪珠,对三郎道:“贤弟可千万不要责罚玄珠,是我看他年幼,强令他先下去逃命的。贤弟不也着了我的重手么,可千万不要怪罪愚兄!”
三郎躬身道:“岂敢、岂敢?小弟两次为长鸣兄所救,虽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不知长鸣兄是如何逃离火海的?伤处可有医治?”
三郎笑道:“这些等愚兄慢慢道来,如今还要先给贤弟引见我的恩人呢。”说罢,就请站在身后的朱红上前来,拱手道,“这位乃是朱夫人,愚兄从火场逃出,多亏夫人与养娘看护,搀上车送回此地,身上伤口也给涂药包扎,减轻了些痛楚。”
三郎郑重地与朱红见了礼,千恩万谢,又自愧于身上衣冠不整,当下便请“朱夫人”来房里坐下,自己去整了仪容,再又出来道谢。
朱夫人见三郎如此郑重其事,不禁笑道:“张公子恁地客气,妾身也不过是刚好经过偎翠楼,即见危难,怎么能袖手旁观?况且周围百姓都协力相救,妾身为女子,干不了别的,但送胡相公回来倒也费不了什么事的。”
张燧正色道:“夫人此举大有侠义之气,在下虽为男子,也有不及。长鸣兄遭难,在下本该是第一个挺身的,谁知竟不能,还累得长鸣兄险些命丧火场,实在是惭愧……”说罢,脸禁不住又红了。
这时玄珠打了水来,五德一边揩净头脸上的灰烬,一边笑道:“我就知道三郎要心中留个结疤,本不是你的错,何苦苛待自己?我哪里又着你连累了?我让玄珠走时,火也烧进来了。我在火地里跌了跤,烫着了皮肉,想要走那窗户又见大火封了去路,于是转到隔壁房间,从后面爬下。当时一团乱麻,又是提水的又是救人的,我也找不到你们,既得朱夫人所救,也就先缓了一缓再回来。”
三郎对朱夫人施礼道:“夫人救了长鸣兄就好比救了在下一般,在下无以为报,今后夫人但有所命,在下必尽全力。”
朱夫人掩口一笑,道:“张公子果真心善,妾身做的这些许小事哪里要什么回报,不过理所应当。只是……”她又是一笑,却止住了。
三郎忙道:“请夫人但说无妨。”
朱夫人谢了,道:“妾身寡居,夫家已经没了人,正要回汴梁投奔娘家,身边只有这一个老奴相随。单身女子,路上多有不便,听胡相公说,公子也是要去汴梁,妾身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容妾身与公子等同行,到了汴梁,妾身自有重谢。”
三郎一口答应:“这有何难?护送夫人乃在下举手之劳,岂敢推迟?”
于是三人说了行程,都道是这场火烧得心惊,也无心再在杭州游玩耽搁,早点租了船北上才好。
见到一切平安,三郎心中稍定,却仍对玄珠迁怒,也不容他休息,便打发了他速去租船。玄珠心中不服,嘴上却未出一言,答应着就去了。
第十一回设巧计诱敌上钩擒魔头大显神通
从杭州去到汴梁可走水路,而三郎原先的那些驴马也因在偎翠楼大火中跑散,没了下落,于是他单租了条结实小巧的舫船,同五德与朱夫人沿运河北上。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竟是分外有乐趣。
玄珠也曾私下猜度,只觉得这朱夫人眉眼风流,说话也酥人筋骨,毫不矜持,恐怕不是好出身。三郎却不甚介意,言道:“哪怕曾为娼门女子,既从良了,也当以礼相待,况且她还义助长鸣兄转来,可说是咱们的恩人,莫要去猜度人家。”
玄珠诺了,也不敢再多言。
如此日间行船,晚上在船上歇息,渐渐地离汴梁近了,而竟没有一个妖邪前来冒犯。五德和朱红都不动声色,只是守株待兔。
眼看着还有一天的路程便要到汴梁了,这日黄昏,三郎憋得气闷,命船家靠岸,领了玄珠上去散步,而五德和朱夫人在舱中下棋,推却了不去。
五德落下一枚白子,却破不了朱红的围攻之势,不由得皱眉苦思。
朱红轻轻招手,一旁侍立的养娘“刘吉”就添上些香茶。朱红笑道:“小狐儿,眼前这局你已经走到了极致,若能够找到关节破了,那自然就可以胜了;若你现下只求稳固,可保一时不死。”
五德笑道:“姐姐瞧我如今是踌躇不决么?”
“正是。你这里磨磨蹭蹭,已经看透我的局了,却不破不进,是什么道理?莫非真要等和?”
五德却笑道:“其实在我心中,从未觉得有真正的和局。任何执子者,和了就是输了。下棋就如作战,只有双输,没有双赢。”
朱红丢下手中翻转的黑子,慢悠悠地端了茶碗,眼见得落霞满天,竟然鲜红如血,不由得皱了皱眉,道:“眼见汴梁就要到了,凶煞也近了,小狐儿,我倒可教你一个乖。”
五德问道:“姐姐预备怎的?”
朱红一边品茶一边道:“你我虽已知真凶,却也知道三郎是文昌星记了功名的人。你我不必过于劳心,只须提防那真凶找来更大的邪魔为祸就可以了,不必顾虑其他。将送三郎进贡院,你我两人都已找好了离去的借口,他必丝毫不疑。那真凶后面要做什么怪,自然都是让魁星烦恼的事情。如今你守他守了一路,把一个囫囵人送到这里,明天便就可以交割完毕。我俩虽设下了除害的计策,也不是一定要费力气实施的,平安到京就不就够了?”
五德看着棋盘上的残局,摇头道:“姐姐又在拿话探我。我却知道姐姐的意思——姐姐这一番话,何尝不是我数月前所想的?即便是到了岳州,我还存了这样的念头。不过我既然已经送三郎到了这里,索性还是将后患给他除净了吧?”
朱红抿嘴一笑,道:“小狐儿,其实你可知你最招人疼的地方是什么?”
五德面皮也厚,涎着脸道:“在下处处都招人疼,不知姐姐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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