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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直暴动的内力全数释入水里、药力尽皆进入身体后,桶中水也终于冷却,花戮张开眼,正看见趴在桶沿上的秀美少年‐‐他一只手探入水中似在调试水温,另一手握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里面显然已经快要空了。花蚕也是没有想到,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动作机械地给花戮喂食十几枚药丸了,此刻见到他睁眼,手腕一翻收起药瓶,嘲弄似的笑了笑:&ldo;我的哥哥,今晚就到此了,去歇息罢。&rdo;话说完他径直走到床边脱下鞋袜,花戮定定地看着他动作,等他翻身躺好,才一个起身,跨出桶外。三日后‐‐早晨卯时正,门外就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花蚕披衣而起,走到门边,将门打开。&ldo;两位施主,住持大师有言,时辰将至,请两位到大殿参加法会。&rdo;门前是个小沙弥,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面上仍有稚气,可眼神却很醇正。花蚕心中赞许,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清元寺是真正有佛气的古寺,但凡寺中僧人,无一不是佛心端正的修行人,不急不躁,神清目朗。&ldo;这是法会所需肃袍,住持说,请两位先行换上。&rdo;小沙弥手中托着两套衣物呈上,合十行礼。&ldo;小师父稍待,我与哥哥这就准备。&rdo;花蚕把衣物接过,温和说了句,掩上门。房中花戮刚刚佩上长剑,花蚕冲他轻轻一笑:&ldo;便宜娘的法事就要开始了。&rdo;大雄宝殿之上,左右两边都铺了两个蒲团,而每一个蒲团上都坐着个长眉低垂的枯瘦老僧,他们双手合十,眼皮都没有抬一抬,默然不语。殿前站着寺里的老住持玄远,此时他身穿法衣,一派庄严。他见到花氏两兄弟远远走来,便立在那里,沉声念诵佛号。&ldo;住持大师。&rdo;花蚕很快走过来,低头行礼,花戮跟在身后,神情冷峻。&ldo;两位施主,请随我来。&rdo;玄远在前引路,把两人带到佛像前面。花蚕花戮对视一眼,花蚕从怀中取出绸带,弯下腰,双手举起送于玄远眼前:&ldo;此为家母遗物。家母早亡,遗体不知所踪,便请大师以此物代之。&rdo;玄远同样双手接过,安稳地放置在法案之上,香炉之后木盘之中。&ldo;焚香。&rdo;玄远诵经一篇,而后身子稍退,定心说道。&ldo;是。&rdo;花蚕深吸一口气,与花戮一齐跪在蒲团上面,叩足九个响头,再站起身,将香点燃插于香炉之中。&ldo;两位施主,请往这边。&rdo;玄远见第一步做完,上前把炉后装了绸带的木盘双手托起,把两人带出殿门。殿外白衣的僧人慧悟肃立,见几个人出来了,就让开路来,在他身后,又有一个方形长案,上有香炉引磐各色果品。跟着一阵狂风大作,大殿里倏然飞出四道黑影,待风止时,那四个枯瘦老僧重新呈现静坐姿态,连同蒲团一起,分在长案两侧。玄远走上前,慧悟接过木盘,玄远再把绸带拿起,引火烧之,直至化为灰烬。而后有僧人递来一个木匣,玄远将其打开,把衣灰全装了进去,又放到香炉之后。&ldo;叩拜。&rdo;玄远开口,声如洪钟,庄重肃穆,仿佛能传出千里。花蚕花戮毫不迟疑,对着香案跪下叩头。&ldo;上香!&rdo;又一声,直击入两人耳膜,轰轰作响。两人便又上香。&ldo;静心‐‐&rdo;拖长的音调。兄弟俩盘膝而坐,沉心定气。&ldo;诵经!&rdo;这一声有如钟鼓齐鸣,振聋发聩。这一声落下,随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再过几息时间,有细微的梵音响起,带着某种古老而神圣的味道,一阵阵连绵不绝。花蚕花戮两人脑中一紧,神气一松,只觉得被包裹在一片磅礴却沉静的大海之中,安宁又平和。这便是超度法会了,四个老僧,包括玄远在内以及在旁同样与会的所有僧人,都在不停地念诵超度经文,这样的阵仗,其实并不多见。由经文而来的洗涤作用,就连前世杀手满身罪孽的花氏兄弟,都有一种淡淡的解脱之感。经文铺天盖地地压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念力,两兄弟的身躯随之而飞速旋转,不知过了多久,磐声响起,一切方告终结。花蚕长吁一口气,撑着花戮站直身子,行礼道:&ldo;多谢住持大师。&rdo;&ldo;余下之事,请两位施主自行做主。&rdo;玄远高诵佛号,&ldo;做法事有小般若法会,大般若法会,前者需子孙诵经七日,后者需七七四十九日。&rdo;&ldo;自然是大般若法会,亡母逝去多年,超度一事,马虎不得。&rdo;花蚕温声说道,&ldo;敢问大师,这法事可还有什么忌讳?&rdo;&ldo;施主有心。&rdo;玄远答道,&ldo;之后四十九日,施主不可沾荤腥,不可造杀孽,法案不撤,每日在此念经百次,不可错漏,不可遗忘。&rdo;&ldo;在下明白。&rdo;花蚕点头,回首看一眼在场众僧,再次行礼,&ldo;诸位大师辛苦。&rdo;幽闭的禅房,黄衣的老僧盘腿坐在破旧的蒲团上,面对法案上所摆佛像,长眉微颤,闭目不语。他手里攒着一串佛珠,以拇指一粒粒捻动着,像是在遵循某种特有的规律。在老僧的身后,长身玉立的白衣僧人面如冠玉,清俊的面容上一片肃穆。他的眼神很清澈,仿佛能够映照一切,又仿佛能够包容一切。室内十分安静,旁边的香炉中点燃的檀香,浅白的烟雾袅袅升起,嗅起来清淡怡人,让人浮躁尽去,很是好闻。&ldo;慧悟。&rdo;良久,老僧开口,唤了一声。&ldo;是,师父。&rdo;白衣僧人垂首,态度恭敬,&ldo;弟子在。&rdo;&ldo;你可是在想,为师为何要亲自为那两兄弟主持法事?&rdo;老僧问,他身形纹丝不动,旁边却有个蒲团飞快射出,恰好停在白衣僧人前方,&ldo;你也坐下罢。&rdo;&ldo;弟子谨候师父教导。&rdo;慧悟知晓自家师父起心点拨,就从容撩起僧袍,端坐于蒲团之上,&ldo;自弟子在寺中修行以来便知,清元寺从不与人做法事。&rdo;&ldo;那两兄弟,为兄长者剑不离身,杀气凛然,体内虽有隐患,可魄力依旧惊人,而为弟者血煞缠身,擅使毒物,能以笛音伤人御物,虽说没有内力,可心思却是毒辣得很……&rdo;玄远长叹一声,&ldo;这两兄弟,戾气太重,怕是手里都有不少人命啊。&rdo;&ldo;既然如此,师父为何不出手干预?&rdo;慧悟神清气正,目光清朗,&ldo;师父说过,我等虽是方外之人,但若红尘有难,亦当斩妖伏魔。&rdo;他顿了顿,&ldo;如今妖魔年幼,以我师徒二人之力,未尝不能将其留下,以绝后患。&rdo;&ldo;若尚非妖魔,如何能斩?&rdo;老和尚反问,&ldo;法事一做便知真假,那两兄弟所蕴气势是凶了些,可侍母至孝,眼中所含悲戚绝非作假。心中既然有情,便是为人,出家人怎能随意杀生?&rdo;&ldo;弟子鲁钝。&rdo;慧悟垂目,&ldo;徒儿只知是妖魔便该斩杀,是贫弱则该护持,是俗人便要放手,任其红尘翻滚、挣扎于天命。如今这两兄弟,徒儿又该如何对待?&rdo;&ldo;慧悟你自幼有慧根,修行十余年心无旁骛,凡事亦看得通透,只当善者为善、恶者为恶……然则世事并非简单若此。&rdo;蒲团倏然转动,玄远直面慧悟,与其双眼相对,语重心长,&ldo;须知世上本非黑白两分,你要以通明之眼去看,以通灵之心去听,以端正之态去细心琢磨……而不可妄加评判,徒惹孽债。&rdo;&ldo;花氏兄弟兄弟之间有情,与父母之间亦有情,与本寺并无恶意。若仅凭二人周身血气便要除去,你我便是犯了&lso;嗔&rso;戒、沾染了执念,于修行无益,于道义无益,于你我本心亦无益。&rdo;&ldo;是,弟子明白。&rdo;慧悟念一声佛号,&ldo;未及通晓两人之事,弟子必不以偏见待人,以免毁损修行,徒增业力。&rdo;&ldo;你明白就好。&rdo;玄远重又转身过去,口中喃喃念诵经文,&ldo;四十九日之后法事做完,你便与两兄弟一起下山去罢。若要出世,须先行入世,切记切记。&rdo;&ldo;弟子谨遵师命。&rdo;慧悟躬身行礼。床头有轻纱,床上有玉枕,床脚有香榻,墙上挂着玉箫,墙边安着红筝,墙角放着妆台,妆台上有玉梳和簪花。这一切都显示出,这是一间女儿家的闺房。女儿家的闺房总是带着温馨的色泽,充满暖香的气息的,然而,这间屋子却不一样。没有燃香,也没有花色绣成的美丽布匹,就连各种纱幔都是黑色的,让整个房间显得沁冷无比。房间的正中,有一面极大的屏风,几乎就要把屋子分作两半去。而这面屏风所渲染的,也是这屋子里最为亮丽的颜色。屏风前静静地站着个窈窕的女人,她一身浓墨重纱,遮住了她姣好的身材,通身不着珠翠,只有头上簪着几朵小白花,竟然是戴着重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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