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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萱与陆明芙自然是不信这话的,可就算心知陆明雅是装的,人家能装到这个地步也是本事,所以必要的虚与委蛇还是要的,回了一席‘素日我们也多有不是,还望三姑娘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之类的话,至少表面上与陆明雅达成了和解。
不过她们不得不与陆明雅虚与委蛇,陆明珠显然就没那个必要了,陆明珠对陆明雅的为难,全部都大大方方的摆在台面上,连稍事遮掩一下都不屑,为了为难陆明萱,她甚至不在自家单独上课了,而是回了福慧长公主,日日坐车自公主府过来国公府,与陆明凤等人一起上课。
每每弄得陆明雅敢怒不敢言,毕竟在绝对的强权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她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只一味受着的好,指不定哪日陆明珠见她态度尚好,便放过了她呢?
只可惜至少眼下看来,陆明珠还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譬如今日,兰先生方宣布散课,才走出书房的门,陆明珠便直接扬起桌上的砚台,冲陆明雅身上泼了过去,陆明雅身上才第一回上身的簇新玉色彩绣宽襕的百褶裙便遭了殃,当即洒了一溜儿的墨汁,根本没法再看。
陆明珠饶泼了陆明雅一身的墨,还不肯放过陆明雅,满脸不悦的冲后者道:“三姐姐没看见我往窗外泼残墨呢?偏要站到那里去,弄得自己一身的墨,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我仗着县主的身份欺负你呢!”
你个贱人可不就是仗着县主的身份欺负我吗?陆明雅心里直冒火,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来,只得福身赔不是:“都是我自己站的位置不对,才会害县主不小心将墨泼在了我身上的,与县主何干?就更谈不上欺负不欺负的了,县主实在言重了。”心里却是至今不明白陆明珠为何会忽然百般针对起她来,她明明记得这些日子自己并未撞在她手上过啊?
陆明珠被陆明雅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立刻认错的态度弄得大没意思,就好比两军对垒,两方若都竭尽全力一搏,反倒更有意思,像现下这般形式通往自己一边倒,就算胜了也难免有胜之不武的感觉,便连胜利也打了折扣。
当下不由没了再为难陆明雅的意思,只悻悻扔下一句:“你知道就好!”连后面的课也不上了,带着自己的一众丫头婆子径自往沁芳斋外走去,一行走一行还忍不住想,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贺夫人面前挽回那日被陆明雅带累毁坏,让贺夫人觉得整个陆家的姑娘都没规矩没家教的形象呢?
陆明珠却不知道,无论她在贺夫人的面前表现得再好,只要福慧长公主活着一日,昌国公府都是不会聘她做儿媳的,当今皇上不待见福慧长公主这个妹妹众所周知,封陆明珠为县主,给陆文逐一个四品佥事的头衔不过是依祖制不得不给罢了,又怎么可能愿意见到陆明珠嫁到高门,给福慧长公主增光添彩?
所以陆明珠前世最终能嫁进昌国公府,嫁给贺知行,其实最该感谢的是福慧长公主与陆文逐都早早去了,陆明珠无所倚仗,不然她与贺知行便是再相爱,也是成不了婚的,更何况她与贺知行前世到底相爱不相爱,如今只有天才知道了。
天生善性的人,到底做不到真正硬起心肠,见多了陆明雅是如何被陆明珠难为还一个字不敢说的情形后,陆明芙渐渐有几分同情起陆明雅来,午后待二人从荣泰居回来歇中觉,她便趁屋里没人时,压低了声音与陆明萱道:“说来三姑娘也可怜,不知道哪里惹着了县主,如今日日被县主为难还敢怒不敢言,若是换了旁人还敢争上一争,长辈们面前哭上一哭,求长辈们做主,可县主身份摆在哪里,连老夫人做祖母的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谁敢说她?说不得只能哑子吃黄连了,之前我觉得她可恶,如今又觉着她可怜,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陆明萱自然知道陆明珠何以会百般为难陆明雅,但她没打算告诉陆明芙,她也不觉得陆明雅有多可怜或是陆明珠有多可恶,在她看来,二人如今的相处模式恰好应了一句俗话“恶人自有恶人磨”,虽然如今陆明雅看起来比较可怜,但就能因此而抹杀了她的可恶之处吗?二人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差距罢了,说到底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管她们是好是歹呢,与她何干?
陆明萱因说道:“说到底那是她们堂姐妹之间的事,我们毕竟又远了一层,既不好干涉也无能干涉,充其量也就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所幸再过几日爹爹便要接我们回去了,等我们再回来时,指不定她们已经好了呢?你呀,就别瞎操这个心了。”
陆明芙点点头:“我不过就是白说说而已,倒是不知道咱们那位即将进门的新太太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来想去,都没想过该送她什么东西好,你呢,想到送什么东西了吗?”
原来陆中显前几日来回陆老夫人,说是新近托媒人为自己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京城东郊外一户秀才人家的女儿,只那秀才早早便亡故了,剩下秀才娘子和一双儿女,秀才娘子又自来体弱多病,她那长女为了照顾母亲与幼弟,一直拖到二十岁了还没成亲,新近还是其弟中了秀才,秀才娘子觉得女儿该尽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不能再耽误女儿的后半辈子,托了媒人帮忙说亲,这才会传到陆中显耳中的。
陆中显经过多方打听,确定那姑娘的确心地善良,品行端方,行事自有主意后,便与对方交换了庚帖,又因双方年纪都不小了,便没有像寻常人家做亲那样,交换了庚帖还要等上一年半载的再行礼,而是直接将吉日定在了五月二十六日,然后欲端午节后便接了陆明萱与陆明芙家去住上个把月,见见她们的新母亲,与新母亲处处,如果不出意外,以后终归要做一辈子的母女。
所以姐妹两个才会有此一说。
陆明萱见问,斟酌了一下才道:“我觉着一人给新太太做四双鞋袜也就罢了,其他东西都不若这个最能展现心意,而且我们是做小辈的,送其他东西也不合适。”
关键她们那位新太太既然父亲早亡,孤儿寡母的撑到如今,只怕家里早已是一贫如洗了,若她们送的东西太贵重,可叫新太太拿什么给她们做见面礼才合适?岂不是摆明在为难人家吗?若是个多心的,只怕还会想,姐妹二人莫不是在给她下马威?那就与她们一心要陆中显尽快娶一位新太太进门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陆明芙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听你的,一人送四双鞋袜,至于其他的,等家去后问过爹爹的意思再斟酌着添加也不迟。”
于是自是日起,姐妹二人晚间便多了一项差使——给自家新太太做鞋袜,好在如今离吉日尚早,时间还很充足,二人倒也不必紧赶慢赶,只每日晚间做上个把时辰也就够了。
簪艾蒿,吃粽子,喝雄黄酒,很快便到了端午节,端午节后不几日,陆中显特意挑了一个陆明萱与陆明芙不上课的休沐日来接姐妹二人家去。
要接姐妹二人回去,自然少不得先见陆老夫人,陆老夫人对陆中显这门亲事其实不怎么满意,觉得女方门第也太低,家境也太差了些,这样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女儿来?让她的孙女儿后半辈子都得叫那样一个女人‘母亲’,就算只是明面上的,也未免太掉价了一些!
好在有张嬷嬷在一旁劝她老人家:“如今萱姑娘跟着您过活儿,一年也就过年才会家去小住几日,能叫那位新显太太几声‘母亲’?待将来萱姑娘出嫁后,与之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况她到底是秀才的女儿,如今弟弟也中了秀才,听说本身也是识文断字的,想来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您老就放心罢,断不会教坏了萱姑娘的。”
陆老夫人想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心里这才舒坦了些,现下对着陆中显,也能笑得如往常那般慈祥宽和了,还有心情开玩笑:“这样大好事儿,也的确该接了两个丫头家去同乐,只我老婆子这些日子习惯了她们相伴,你可得早些给我送回来才好,不然可就别怪我打发人上门抢人去了!”
陆中显闻言,忙赔笑道:“老夫人喜欢她们姐妹,是她们姐妹求也求不来的福气,至多月底一定将她们送回来。”
婶侄二人又说笑了几句,陆老夫人便命双喜去取了一套赤金嵌红宝石的头面并二百两银票来,与陆中显道:“这头面是赏给你那新媳妇儿的,这银子是我体己给的贺仪,虽不多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等明儿过了礼后,若得闲便带了人进来我瞧瞧,你父母早亡,家里连个长辈都没有,我也好帮你掌掌眼。”
陆中显自是感激不尽,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带着两个女儿辞了陆老夫人,出了荣泰居,径自往二门外行去。
一时到得二门外,早有国公府安排的马车候着了,前面一辆朱轮华盖八宝车是供陆明萱和陆明芙并二人的贴身丫头坐的,后面一辆黑漆平头马车则用来放二人的随行箱笼包袱并国公府公中送给陆中显的东西,另外还有跟车的婆子共八个。
此番家去,陆明萱仍是带的丹青,陆明芙则仍带的是落霞贴身服侍,丹青且不说,如今已是陆明萱真正的心腹,倒是落霞与落梅让陆明萱颇有些纠结,论理上辈子她们背叛了她,她该设法将她们撵出空翠阁,不给她们以任何将来有可能伤害陆明芙的机会才是,可现下二人又将陆明芙服侍得很好,事事处处不忘为陆明芙这个做主子的打算,虽称不上“忠仆”,却也是尽职尽责,她总不能将上辈子的账,算到这辈子还很无辜的二人头上罢?
陆明萱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决定先留着落霞与落梅,她已经重生了,势必不会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那落霞与落梅自然也不会再作为她的陪嫁丫鬟与她一块儿出嫁,她们的主子只会是陆明芙,她们的后半辈子也只会系在陆明芙身上,只要她们不是傻子,就该明白,除了绝对效忠陆明芙,她们没有别的出路!
回到家中,自有一番收拾归置不提,等到一切妥帖,已是向晚时分,陆明萱正要使丹青去瞧瞧陆明芙屋里收拾得怎么样了,不想陆明芙倒先领着落霞过来了,一进来便道:“妹妹收拾好了吗,爹爹等我们吃饭呢。”
陆明萱闻言,忙道:“那我们快走罢,别让爹爹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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