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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冯楚也走了过来。她看了他一眼,心内漠然——张顺二顺有用,翠屏也有用,唯独这位三弟弟,纯粹就是个凑数的摆设。先前太平之时,她还没发现他是这么的多余。
于是扫过他一眼之后,万家凰没理他,只对着毕声威又开了口:“我还有一事,想要劳烦毕司令。”
毕声威憋回去了一个哈欠:“你说。”
“我想从城里找位医生,为家父瞧瞧身上的伤。他昏睡了一夜,一直是不大清醒,我真怕他是受了内伤。”
“可以,没问题,我这就让人去找,你放心,这城里还真有个好大夫,方圆几百里全知道,都说他是神医。”
“那太好了。”
毕声威回头叫了一名随从,让随从立刻去找神医,又吆喝来了几名副官,让他们带万家诸人进司令部里休息。万家凰见状,连忙向着毕声威笑了笑:“毕司令,多谢你的好意,可我们这么多人,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走,若是住到你的司令部里,就实在是太搅扰了。所以,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请毕司令帮我在这城里再找一处房子?买也罢租也罢,都无妨,只要能住得下我们这些人就好。”
毕声威成了个好好先生,无论万家凰说什么,他都是点头:“好,好,房子不是问题,你先和万老先生进去休息,明天咱们再说搬家的事。这儿是我的天下,别说找处房子,你想吃人都可以。全包在我身上。”
在这之前,他一直言语有礼,万家凰没想到他冷不丁的会扯到“吃人”二字上头去。打比方也没有这么比的,她莫名的有些悚然。
对着毕声威又道了几声谢,她暗暗定了主意:一旦能走,就马上走。
在司令部后头的三间屋子里,万家一行人安了身。
万家凰托着一条小毛巾,小心翼翼的给父亲擦脸。万里遥像是又清醒了点,哼哼的半睁了眼睛看她,又呜呜的发出哭音。于是她一边擦一边柔声的安慰,心里就觉着这父亲不像了个父亲,退化成了个孩童。
这让她怕了起来,她受不了这个,她需要父亲尽快的恢复旧貌。虽然父亲一直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是她从小到大看惯了那样的父亲,那样的父亲,单是站在一旁陪伴着她,就足以让她心有底气。
忙着忙着,她发现屋子里少了个人——冯楚。
发现而已,她累得都呆滞了,完全没有去寻找他的意思。回头看到翠屏和那两个顺,她嘱咐了他们几句:“这儿可不是那——那个谁的司令部了,你们万万不许乱跑。翠屏张顺,你们两个也不许再吵架,要吵等度过了这道难关再吵。二顺,你是好孩子,你看着他俩,别让他俩搭话。”
二顺答应了一声,翠屏和张顺也全点了头。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音,房门一开,一名副官领着个白胡子老头进了来,万家凰手抚心口吁了一口气,心想这位老者,必定就是本城的那位神医了。
神医对万里遥是如何的望闻问切,姑且不提,只说冯楚和毕声威在司令部前院的一间厢房里对坐了,他环顾四周,就见一切陈设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自己也没有任何的改变,不过是在那花花世界里打了个转,转过之后,又回了来。
勤务兵搬来一张方桌,放在二人之间,紧接着又送上了早饭。毕声威端起大碗喝热粥,喝了两口抬起头:“小冯,吃啊!”
还是有了点变化,冯楚想,若是放在先前,自己不会有资格和毕声威同桌吃饭。
他喝了一小勺粥,一小勺粥含在嘴里,他特意的使了点力气,才把它硬咽了下去。
以着这种咽法,他一鼓作气的吃了半碗粥,然后就再也吃不动了。抬眼望向毕声威,他见毕声威往嘴里送了一筷子青翠的凉拌小菜,一边鼓着腮帮子咯吱咯吱咀嚼,一边又伸筷子夹起一只小笼包,行云流水的将小笼包也填进了嘴里。如此三嚼两嚼之后,他放下筷子捧起大碗,低头又呼噜呼噜的喝了两大口粥。然后抬头吸了吸鼻子,他的额头已经见了汗。
扫了冯楚一眼,他没言语,抄起筷子继续吃,单凭一张嘴,吃出了满桌的狼藉。吃饱喝足之后,他一边擦嘴一边站了起来,对着冯楚一招手:“跟我去躺一躺。”
冯楚略一犹豫,然后起身随着毕声威向外走去了。
冯楚很讨厌毕声威这种乌烟瘴气的“躺一躺”,因为他心肺虚弱,需要清新的空气。可在大白天里,只有鸦片烟才能让亢奋的毕声威躺下去。
幸好,因为毕声威许久未回,没人祸害那间烧烟的屋子,所以烟榻上面一片光明洁净,往昔所铺的一层层锦缎褥子都被撤了去。那些褥子亮闪闪软绵绵,卫生状况不明,反正毕声威平时从外头进来,无论是如何的风尘仆仆,都是直接的往上躺。他弄回来的那些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是统一的都会被他往这张烟榻上摁。
冯楚自认为是绝没有洁癖的,糟糕一点的环境,他也能凑合着忍受,唯独对待毕声威,他忍不了。
他总觉得毕声威脏,哪怕毕声威平时该洗就洗、该刷就刷,领口袖口都保持着白色。他宁愿抓起一把土捧上一天,也不愿去碰毕声威一下。
毕声威一见烟榻,立刻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瘫了上去。一名小勤务兵捧着烟盘子小跑进来,摆开场面烧鸦片烟。冯楚背对着毕声威,在烟榻边沿坐下了,毕声威从烟盘子里拿起一小盒火柴,掷向了他的后脑勺:“过来啊!”
冯楚一皱眉,侧过身扭过头,面朝了他:“我听得见你说话。”
毕声威一蹬腿:“信不信我踹你?”
他有两条力大无穷的长腿,所以这话倒并非空洞的恐吓。冯楚向榻上挪了挪屁股,然后慢慢躺了下去:“我希望你对我保持一点基本的尊重。”
毕声威听了这话,却是笑了:“我欺负你了吗?”
在伸展身体的那一刹那,冯楚痛苦的皱了一下眉头——先前他一直强打精神的站着坐着,累归累,但是累得麻木,还没觉怎的,此刻这么松懈下来躺了,他才发现自己周身的所有关节都在作响,关节间隙里,释放出了针刺一样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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