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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甲,姜梨!”
本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道半路中杀出一个姜梨来。平心而论,姜梨的琴艺在姜幼瑶之上。尤其是姜梨以十五岁的年纪能领悟“琴心”,在眼下实在是凤毛麟角。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粉碎了姜幼瑶不切实际的幻想,像一把利剑直刺姜幼瑶的胸口。同时刺伤的,还有孟红锦。
惊鸿仙子也就接了,想着这是顺水推舟的事,反正姜幼瑶本来也是可以得魁的,不若做个人情给季家。而且姜幼瑶到底算她半个徒弟,于公于私,她都要偏向姜幼瑶一些。
孟红锦摇着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似乎要分辨这一切究竟是做梦还是现实,手上传来清晰的痛感,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事实。
她是拿了季淑然银子的,“贿赂考官”这事,过去的明义堂从未有过,惊鸿仙子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想着如今的明义堂,在琴艺上能与姜幼瑶一较高下的根本没有,姜幼瑶就算凭借自己本事也能得魁。季淑然给她的银子说是对指点姜幼瑶的酬谢,可那酬谢也太丰厚了些。
加上上三门,姜梨一共拿了四个第一。
惊鸿仙子有些为难。
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赌约就要输了,就要在国子监门口沦为整个燕京城的笑柄,自己输定了!
绵驹显然十分了解师延的个性,当即就一拍巴掌道:“我就知道小延延跟我的想法一样,我们这样的高手,都是这么以为的!”又看向惊鸿仙子和萧德音,问:“仙子和萧先生怎么看?”
一时间,孟红锦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世人都晓得,乐官师延最是傲慢挑剔,大部分人在他那里得来的评价也无非是“太难听”“可怕”“不好”,得一个“还可以”,那就说明师延对此人已经认可了。
叶世杰长长地松了口气,见姜梨得了魁,他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理所应当。连他自己都没现,听到姜梨是一甲的时候,他嘴角边的笑容。
“小延延”乐官师延板着一张脸,对绵驹给他的称呼不置可否,道:“还可以。”
到底是胜了。
校验台上,绵驹正对师延道:“小延延,方才姜家那小丫头弹的,你觉得怎么样?”
在柳絮一迭声的恭贺中,姜梨的笑容是温和的,并不十分感到兴奋。事实上,拿她的所学来参加明义堂的校考,是在欺负这些年轻的学生,不过,看着校验场上沸腾的人声,姜梨心里也小小地高兴了一下。
姜梨微微一笑:“那可未必。”她睨了台上一眼。
这一战,她也算小小地扬名了,以后的路走起来应该会更加容易些了。
她说得很有自信,像是她就是考官一般。
姜梨又扭头想去看姬蘅,可只见到校验场门前红衣的背影渐渐地隐没在日光的余晖中。
柳絮兴奋地拉她坐下,姜梨还是第一次见这姑娘有如此多的情绪,柳絮道:“姜梨,你方才弹的那《胡笳十八拍实在太厉害了!难怪你上台前要说弹没有人弹过的,《胡笳十八拍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校验场上弹。我瞧着你比姜幼瑶弹得好多了,连我这样琴艺平平的人都能感觉到你琴声里的意境,以你说的‘琴心’来看,这一场魁非你莫属!”
罢了,姜梨心想,或许是自己多心。肃国公与姜家并无瓜葛,又怎么会注意到自己一个小女子?无非就是恰好遇上,觉得新奇看了两眼而已,就跟他看那些学了新戏本子的戏子一样。
姜梨走下台,她没有回到姜家那边,而是走到正对她招手的柳絮身旁。
想通了这一点,姜梨就释然了。
不会的,她安慰自己,姜幼瑶也弹得不错,姜梨未必就会夺魁,不会的……
柳絮激动得比自己得了一甲还要高兴,道:“姜梨,你是第一,你可听见了?”
孟红锦的后背蓦然生出一阵凉意,仿佛已经看到那可怕的画面。
“我听到了。”姜梨笑道。
此刻,孟红锦心里也十分不舒服。但凡姜梨得了什么夸奖,人们总是要怜悯地看她一眼,每个人都在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的赌约。看着孟友德难看的脸色,孟红锦心里也十分后怕,倘若姜梨真的在明义堂的所有校考中拔得头筹,自己就要在国子监门口脱去外裳给姜梨跪下来道歉,那样一来,自己就会沦为整个燕京城的笑柄了,还会让孟家抬不起头,父亲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你怎么瞧着一点儿也不激动?”柳絮有些狐疑,“难道你不高兴?”
姜玉娥恨恨地盯着姜梨,不晓得是在为自己父亲庶子的身份不甘,还是为自己比不上姜梨而不甘。
“我怎么会不高兴?”姜梨道:“不过是想到接下来还有御射两项,心里觉得很是担忧而已。”
本以为回府后的姜梨是比自己还要不如的可怜虫……可是事实接二连三地证明,姜梨仍然能踩在自己头上。
“对哦,”柳絮也想到了,“御射两项,除了那些将门之家的女儿,咱们学堂里的姑娘们也大多势弱。你……会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姜梨。若是从前,柳絮定然毫不犹豫地以为,姜梨肯定不会,可在经过这几次之后,柳絮也不晓得姜梨到底会不会了。姜梨总是一次次的出人意料,让人怀疑她究竟有什么是不会的?比如上三门的书算礼,比如会辨别真画和赝品,又比如能弹出所有人都没用弹过的《胡笳十八拍。
姜幼瑶的神情变化也被姜玉娥尽收眼底,心中虽然疑惑季淑然到底说了什么,不过更疑惑的是姜梨怎么会在琴乐一项上如此出众。
姜梨含含糊糊地答道:“会一点。”
听了季淑然的话,姜幼瑶才渐渐平静下来,虽然心有不甘,却终究没有失态。
即便只是“会一点”,柳絮也被这个回答震住了,险些惊叫出声“你果然也会”这样的话。
就在姜幼瑶快要抑制不住自己面上的表情时,坐在她身边的季淑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她道:“不要慌,还没到最后,未必会输。”
“好了。”姜梨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只是为了应付校考而已。大约今日是运气好,不知御射两项上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她与柳絮一边说,一边往姜家的位置走。
夸姜梨弹得好,那她是什么?
姜元柏看见小女儿姜幼瑶满脸失落的模样,心里正不是滋味,就看见自己的大女儿往这边走来,表情就复杂起来。姜梨被放在庵堂八年,无人教她也能出落成这般,这似乎说明了姜梨本身比姜幼瑶还要聪慧,可这样聪慧的女儿就这么被耽误了。
被姜梨比下去,被一个扔在庵堂里早就一无所有的姜梨比下去,这比杀了姜幼瑶还难受。尤其是看到周围人对姜梨琴艺的称赞,就无异于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在姜幼瑶脸上。
一方面姜元柏为自己对姜梨多年的不作为感到愧疚,另一方面却又无法忘记八年前姜梨对季淑然犯下的错。虽然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伤害已经造成,用什么办法弥补都会有裂痕,对姜梨来说是这样,对他自己来说也是这样。
失措过后,就是深深的羞耻感。
姜梨忽略了姜元柏复杂的目光,迎上了卢氏热络的笑意。卢氏道:“梨丫头真是好样的,这才进明义堂没几天呢,就又得了魁。我瞧着,明义堂这么多年来,梨丫头是最厉害的,旁人都没能做到的事,梨丫头你却一下就做到了。”
事实上,姜幼瑶心中的妒忌大于难过,仇恨大于失望。在姜梨开始弹拨《胡笳十八拍的时候,姜幼瑶就晓得,今日的局面怕是又要被姜梨搅浑了。她看向季淑然,见季淑然也是一脸凝重,心里就隐隐有些失措。
夸奖姜梨,却也是不动声色地又踩了姜幼瑶一脚,说姜梨能做到的事,姜幼瑶却没有做到,姜幼瑶比不上姜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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