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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术之所定在四方城城东为举行祭礼而建的土台上。我想莺哥大约不愿见到容浔,以秘术一旦施行不能有任何生人打扰为名,将方圆五里清了场,只留慕言在土台下喝茶。
锦雀的棺椁在酉时初刻被抬上祭台。已近一月,寻常应是白骨的躯体却未有半点腐坏,只是脸色有点苍白,可看出容浔确实花了心思。酉时末,莺哥最后一个到场,纱帽揭开,看到及腰的,毫无表qíng的一张脸。我将含了血珠的茶水递给她:&1dquo;现在还可以反悔的。”她却一口就喝下去。我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茶杯,还是想要说服她:&1dquo;这件事我真是没有把握。”将几案上竖列的两张瑶琴指给她看:&1dquo;我得同时弹奏你们两人的华胥调,一个音也不能错,还得摧动鲛珠牵引你的jīng神游丝&he11ip;&he11ip;”她打断我的话:&1dquo;若失败了,会否对君姑娘造成什么反噬?”我摇摇头:&1dquo;那倒不会,就是你多半活不了,你妹妹也救不活。”她瞥了眼棺中的锦雀,目光淡淡的:&1dquo;这也没什么,君姑娘,开始罢。”
站在土台上,四方城东西南北十二条街道尽收眼底,夕阳掩映下,房屋鳞次栉比,似镀了层金光,偶有几户升起袅袅炊烟,平凡世上也有平凡幸福。
琴音泠泠,土台上骤起狂风,躺在石祭台上的莺哥缓缓闭了双眼,缀在长裙上的紫纱随风飘飞,像一棵瑰丽的树,越长越大,渐渐将她笼起来。再见了,十三月。我闭上眼,正yù凝神催动鲛珠,破空声来,睁眼时枚古剑堪堪定上身前七弦琴。弦丝尽断,狂风立止。我怔了怔,抬眼塑向前方的石祭台,看到紫衣男子挺得直的背影,柳絮纷扬,慢悠悠落下来,似裁剪了鹅毛碎。我抱着断掉的琴几步急走过去。男子正俯身揭开笼在莺哥脸上的轻纱,修长手指颤抖地抚上她的眉,声音却低沉平静:&1dquo;她是睡着了吗?”
我施了个礼,将紫纱重盖好,边角都扎严实,又将袖子拉下来点,好盖住她冰凉的手:&1dquo;两位夫人只能活一位,陛下想救月夫人,我便为陛下找来尚在人间的紫月夫人以命换命,紫月夫人不死,月夫人不能活。两位夫人到底保哪一位,陛下不妨再想想。”
我等着他回答,却未等到任何回答,因话毕时轻纱微动,莺哥已渐渐醒转,本以为她会再昏迷一些时候,那双杏子般的眼眸却缓缓睁开了。半晌,浓黑的眸子里突然升起千般华彩,她看着面前这个端整的紫衣男子,蓦然扑进他怀中,声音里带着小女孩的天真:&1dquo;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他愣了一下,抬手将她紧紧搂住,她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他怀中:&1dquo;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容垣。”他脸色瞬间煞白。
一点一点将她拉离自己的环抱,他静静看着她:&1dquo;我是谁?”
她眼角渐渐有些红,眼睛里也漫出一层水雾,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半晌,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头埋进他肩膀,哽咽道:&1dquo;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相信,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呢?”
容浔的手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良久,沙哑道:&1dquo;月娘&he11ip;&he11ip;”
我淡淡道:&1dquo;别在意,她这样多半是疯了。换命之术最忌中途打扰,怕正是因此&he11ip;&he11ip;若陛下仍想救月夫人,紫月夫人她这样,也是无碍的,只是要劳烦陛下再送我一张七弦琴了。”
他却并未搭理我的话,半晌,苍白容色浮出一丝苦笑:&1dquo;即便是疯了,终归,最后是我得到了她。”
我看着他:&1dquo;若是她清醒,第一件事怕就是为景侯殉qíng。”
柳絮漫天,似在祭台上下一场轻软无终的雪,他将她抱在怀中,向石阶走去:&1dquo;那就让她永远不要清醒。”她的纱帽落在地上,风卷过来,似一只断翼的蝶。
在土台上站了好一会儿,我有点混乱,不知怎样做才算是好,现在好像也不错,大家都求仁得仁。容垣想要的是莺哥活下去,她活下去了。容浔想要和莺哥在起,他们在一起了。莺哥想要容垣,在她的意识里,也确实得到了。就像是一场华胥幻境,美好虚妄,各有所得。
走下土台,看到慕言正一派悠闲地煮他的功夫茶,我生气遭:&1dquo;刚才你为什么不拦住容浔啊?”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1dquo;是我叫他来的,我为什么要拦住他?”
我瞪大眼睛。
他将煮好的茶递给我:&1dquo;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的机会,你说对么,阿拂。”
我不知道对不对,只知道有多少入迷失在这虚妄的华胥幻境,自以为懂得爱的美好,要抓住这美好不容它错过,其实都是软弱。人最宝贵的是什么?不是爱,是为爱活下去的勇气。可我遇到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懂得。
不几日,我们离开四方城,听说锦雀被厚葬,这一月的良辰吉日,莺哥将同容浔大婚。得知这消息时并没有什么特别感想。而在第九日早上,却听说大婚当夜莺哥失踪,容浔将整个四方城翻过来也没找到。慕言问我:&1dquo;你觉得她应该是去哪儿了?”
其时我正在给君玮写信,确定他所处的最终方位,争取早日顺利找到他和小huang,听到慕言提问,三心二意回答:&1dquo;可能是突然清醒,去完成她的最后一个愿望了吧。”
&1dquo;我死后,请让我和我夫君合葬。”我记得那时她是这么说的,这是她最后一个愿望。
慕言沉默半晌,过来随手帮我磨了会儿墨。
当夜,一向风度翩翩的慕言难得模样颓唐地出现在我房中。夜风chuī得窗棂格格作响,我一边伸手关窗户一边惊讶问他:&1dquo;搞成这样,你去哪儿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紫纱,笑了笑,轻描淡写道:&1dquo;在容垣的陵寝中捡到的。”
我顿住给他倒水的手,良久:&1dquo;莺哥她,是在容垣的墓中?”
他从我手中取过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1dquo;更确切地说,是在容垣的棺椁中。”
我愣了愣,半晌,道:&1dquo;怪不得他们都找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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