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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星拱月一般,独眼龙驰马进了幽州城。
多年来卢龙就是陇西郡王心头的一根刺,回想当初被李可举一路撵着打,从蔚州跑到塞北鞑靼部躲灾,那狼狈凄惨、惶惶不可终日,恍如昨日。未料想今番一举功成,如此顺意。岂能锦衣夜行?李大王专门让大军从城北进入,纵穿全城,最后才拐进西南角的子城安顿。
刘仁恭什么人,对独眼龙这点小心思拿捏得稳稳当当。
安排。
组织乡老出城十里迎接,黄土垫道,清水净街,把箪食壶浆迎王师的劲头拿出,场面是非常热闹。反正拿钱办事,群演们都很卖力。当然,跪在道旁的畏服,都是有些自肺腑。二万大军穿城而过,其声势浩大,很能唬人。
李克用高坐一匹黑马十分醒目,看道路两边热烈欢迎的民众,甚是欢喜。身后除了河东将领,还有几张新面孔,比如高思继兄弟。这兄弟俩白人白马,趾高气昂,手下儿郎同样白衣白马一个打扮,非常拉风,就是有点抢戏。
刘仁恭陪在一边,向李克用解说幽州风物,眼角余光却在高家兄弟身上打转。他路过妫州高家献城不假,但是邀请他合兵来打幽州,哥俩却推脱城防重任在肩,没有答应。如今点了二千骑跟着李鸦儿一起过来,就不用承担重任了?到底是迫于独眼龙的淫威,还是主动跪舔?李克用将这哥俩带过来,又是何居心?
不管这些燕人怎么纠结,李大王是心情极佳,在马上左顾右盼。快到子城时,瞥见远处立着许多竹竿,瞧来上头顶着级,独眼龙想当然地笑问:“刘公,想必那是什么反贼级喽。好,正当如此啊。”
刘仁恭一心盘算高家兄弟,忽然闻言,惊得一脑门汗珠。这他哪敢吐露实话,唯唯而已。借着低头,把眼去看李存信,这厮却似没事人一般,居然没向爸爸告状,搞得刘哥心下无底。高家兄弟来到,独眼龙用心歹毒,刘窟头神思不属,害怕李存信也来插自己几刀,更加愁苦,心中不住盘算怎么应付。
子城是幽州节度使的住所,对于刘仁恭空着没住,独眼龙面上不说,心里万分受用。路上听说这老狗封了府库,等自己来了再赏赐,愉悦又添几分。在大殿接受了文武礼拜,陇西郡王情绪非常高涨。李匡筹跑得仓促,大部资财都在城里没走,粗粗点算,就有铜钱近三十万缗,绢帛四十余万匹,上百万石粮,另有李家三代积蓄还没清算。李克用在河东抠抠搜搜穷了多年,来了卢龙,真是一朝暴,大方说道:“前军破城有功,军士人赐绢十匹,钱十缗。中军及其余各军,人赐绢五匹、钱五缗。各级将校另有升赏。”经层层卫士将消息传出,顿时引起武夫们一浪浪欢呼。
李克用目光在文武群中寻找,却怎也不见咱二哥的身影,有些意外,便询问道:“存义我儿何在?”李大郎道:“回父王,存义身体感恙,在家中休养。”听说干儿子感恙,李克用关心问道:“哦,是何疾症?”李大道:“急火攻心,昏迷未醒。”
“哦?”陇西郡王听说,瞬间坐直了身子,忙问,“怎么?”
李大附身于地,犹豫半天才说:“数日前,李存信将军所部攻打显忠坊,李副将家在坊中,军士与坊民冲突,他家大兄不幸中了流矢身亡。存义与其兄感情甚笃,亲睹兄长过世,一时积郁,遂昏厥过去。”
这话李克用一听就信了。独眼立刻盯住了李存信,道:“这是怎么?”
李存信跟随独眼龙有年,深知爸爸脾性,根本不想提起那日变乱。便是有气,也得寻个机会直接报复那个黑厮,不料在这里被人提起。但他哪敢当面扯谎,支支吾吾半晌,道:“那,那日,军中士卒欲往城中玩耍,哪知刁民紧闭坊门,不纳军士入内。军士便便有些恼怒,与刁民不谐。至于存义之事,孩儿委实不知。”他并不相信老黑昏迷这些时日,只当当面的燕人又要坑害自己,心想,差不多得了,还想怎么?欺人太甚,真拿爷爷不当回事么。
李鸦儿听说,也很没辙。河东军的德行他很有数,进了幽州城不闹事那才有鬼,只是把干儿子的亲大哥弄死,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就有点尴尬,有点后悔多问了这一句。独眼龙正自为难,怎么把这事糊弄过去,边上盖寓忽然开口,道:“刘公,大王委你重任,怎么这几日都管不好。”李郡王闻言,深以为然,也对这个功臣有些不满,看向老刘的目光就有些不悦。
这话忒不要脸了吧。
郑大身死,刘仁恭也是事后才知,事当时,他早回去了。但是此时此刻,他心里却并不关心黑哥兄弟的死活,盖寓这是过河拆桥,要借机落自己呀?是要藉此贪了爷爷的功劳,另立高家兄弟么?
咱刘窟头那肯吃闷亏的好人么?对独眼龙,他不敢龇牙,但是对盖寓么,嘿嘿,我刘哥却并不畏惧。“禀大王。匡威坏事后,旧部多在城中。此前匡威与大王交恶,末将恐李都头所部与城中老卒冲突,本欲安顿在城南大营。叵耐李都头十分不愿,非要入城。为免出事,我与李都头说好,让他暂居子城,待大王到了再说。那日,李都头所部鼓噪入城,先与守军冲突,阻拦不住,继而在城中大肆掳掠,杀人放火,我家亦受波及。大王,城中数万户,皆军士家眷,我赶到显忠坊时,李都头与李副将已有冲突,末将反复周旋,这才罢兵。两位李将军还立了契。”李存信不是与你盖寓同伙么,老子就先落落你们的脸面,把水搅浑再说。
李克用听愣了,立契?道:“何契?”
李存信对这帮倒忙的盖寓也是没法。河东军什么风格爸爸能不知道么,本来多大没屁事,你把刘窟头扯进来,好吧,现眼到家了。你要搞他,换个时候啊,非要这会儿么,奶奶地一把火怎么烧到爷爷屁股上来。只好厚着脸皮简单说了情由,又让人去将那契书取来。
李克用当真听着来气。抢个钱就抢了,但是搞得这么窝囊,就让他觉着面皮烧,十分上火。对于手下串联逼死李存孝,独眼龙始终耿耿于怀,正好借故作,将那契书猛丢在地上,瞪了李存信一眼,作色道:“人无信不立,这钱从你部赏赐里出吧。”李存信闻说,真是千肯万肯,生怕节外生枝,连忙应下,还专门看了老盖一眼,求你可别再给哥们儿整事了。
办完此事,李郡王揉揉太阳穴,咳,感觉有点内伤。河东军这个军纪,也实在让人挠头。无奈河东窘迫,正常不起赏赐他能怎样?这次取了卢龙,大有补益,再看刘窟头又觉着顺眼起来,没有这厮带路,还真打进不来。刘窟头见李克用看向自己目光转向柔和,立刻不失时机地说:“还有一事需大王定夺。”
李克用道:“刘公请讲。”
“匡筹南窜,镇中除幽州、妫州,其余州县尚未归服,需差遣得力人手接收。”刘窟头抬眼看看思索之中的独眼龙,道,“此中瀛、莫两州是钱粮重地,檀、平、营三州控扼山北两蕃,亦甚为紧要。”
一招手,有内侍取来舆图摊在案上,李克用抠着下颌的短须看了半晌,又将面前众文武瞧了两遍,心中自有计较。将图一收,道:“诸君一路劳苦,此等俗事容后再议。且去歇下,今夜大酺,不醉不归。”
刘仁恭见说,也不纠缠,礼罢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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