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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和赵姨娘离了紫藤斋,慢慢的回海棠阁,兰芝膝盖依旧生疼,又强撑着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是以母女二人度极慢。等回到海棠阁,兰芝已是一头的汗,不知是疼的,还是一路走回来热的。
“姑娘。”王嬷嬷上前扶着兰芝,既已回了海棠阁,兰芝也不端着了,女使婆子左搀右扶的进了屋。
“采薇,你去和女使们讲,”兰芝还没坐下,就已经开始吩咐人。
“姑娘,再大的事,也没您的身子重要,先喝口水,歇歇吧。”王嬷嬷和湛露一边一个,把兰芝架到榻上,采薇递了杯水。兰芝脸色已经有点白,一看便知一路忍得辛苦。
“不妨事,”兰芝灌了自己一杯茶,“采薇,你去,就说是我说的,即刻起,海棠阁上下,见到夫人那边的,都给我客客气气的,绝不许像以前一般斗气或者不恭顺。见到其他几位姨娘那边的,该有的恭敬也不能少,绝不许颐指气使、趾高气昂。若有犯者,一次罚一月月钱,两次领十板子,三次直接赶出海棠阁。”兰芝讲的比较笼统,比如张氏夫人那边的,其实范围很广,张氏夫人、二少爷舒岩博和二少奶奶曹氏、三少爷舒岩修、二姑娘舒琼芝,以及她们手下大大小小的嬷嬷、女使。几位姨娘那边,也是包括姨娘、少爷、姑娘和她们手底下的人。“老爷也好、夫人和二少奶奶也罢,不着人来问话便罢,若是来问话,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不许拿乔推脱,更不许刻意隐瞒。”想来舒老爷和张氏夫人是个什么脾气,下面的女使婆子会比她这个做姑娘的主人家,更清楚些。
王嬷嬷、采薇、湛露领命出去,赵姨娘总算是有工夫和女儿说说话。女儿的意思,赵姨娘何尝不明白,只是和张氏夫人积怨已深,如今主动示好,张氏夫人会接受吗?
兰芝膝盖疼得很,不好乱动,伸手扯赵姨娘坐下,“娘,您坐,我有话跟您说。”
“娘也有事要问你。”赵姨娘提着裙子坐下,坐榻边上备有冰帕子,赵姨娘拿起冰帕子给兰芝的膝盖消肿。一夜过去了,兰芝的膝盖还是又青又紫的一片,看着委实心疼。
“跟娘说实话,疼不疼。”
“疼的。”跟自己亲娘,有什么好隐藏的,“娘,没事的,过几天就消下去了,”身上的痛算得了什么,心里的痛才是真的痛。上一世,自己在家祠跪了三天三夜,娘亲求爹爹,也是求了三天三夜,爹爹总算松口放自己出来,娘亲却累倒了,从此落下了病根。自己大婚前几日,被人下毒,自己和娘亲双双殒命。这一世,哼,别让我找到是谁干的,咱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你别怪你爹爹,五姑娘那个样子,你又站的最近,你爹爹疑心你也是有的。”赵姨娘叹了口气,虽然很不甘心这么说,但是这就是事实。舒老爷平时虽极尽宠爱,出了这样的事,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关进祠堂,也确实让赵姨娘有些心寒。舒老爷不是外人,是自己的枕边人,是这个世上,除了女儿之外,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如今还能靠着舒老爷的一点宠爱过活,日后年老色衰,又该如何保全自己,保全女儿。
“娘,”兰芝突然正色,“您生我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了,对吗?”
赵姨娘愕然,没错,这件事自己瞒的死死地,除了自己和当年接生的婆子、看诊的大夫、当年身边的女使之外,无人知晓。当年身边的女使也被自己嫁的远远的,绝不可能泄露,如今海棠阁中更无人知晓,兰芝是怎么知道的。很简单,上一世,赵姨娘为救兰芝出家祠,自己累倒了,大夫一看诊,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只是那是赵姨娘和兰芝都把事情捂了下来,没有告诉舒老爷。
“五妹妹和四弟弟都没事了,等再过几日,他们大安之后,就借口让大夫来看看我的膝盖,顺便看看您,然后告诉爹爹……”
“不成!”兰芝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姨娘断然喝止,“自从有了紫藤斋,如今你爹爹对咱们,早就不胜往昔,若再告知你爹爹实情,岂非不好。”
“娘,您想想,若是其他人知道您不能生育,会是什么反应,尤其是玉春堂。”兰芝已经是明示了。一个不能生育的妾室,对正室夫人能有什么威胁。膝下又只有个女孩,了不得赔上一笔嫁妆,风风光光送出门就好了。没有亲生兄弟,日后定是要依靠嫡出兄长,若是夫婿得力,还能帮衬兄长,何乐而不为。
“若是夫人早知道您不能生育,估计秦姨娘也不会进门。”兰芝又补了一句。
这话倒是没错,当年赵姨娘盛宠不断,张氏夫人就和赵姨娘极不对付,生了兰芝之后,张氏夫人真恨不得直接将赵姨娘卖出去。又不想担上“善妒”的名声,索性亲自出面,正经抬了良妾进门,也就是秦姨娘。一来保全了自己的名声,二来找人分了赵姨娘和兰芝的宠爱,三来舒家又多了一名男丁日后在官场上也多一层照应,一箭三雕,稳赚不赔。
赵姨娘没接话,不得不说,若真如女儿所说,舒老爷八成会可怜自己不能再生育,自己依旧盛宠不断,只是可怜了兰芝,没有亲生兄弟可以依靠。现在也差不多,起先自己还尝试补救,问过多个大夫,都说回天乏力,自己这才做罢,兰芝到现在不也是孤零零的一个。
“横竖瞒不住的,不如索性告诉爹爹,依着爹爹和您的情分,爹爹不会亏待您的。”赵姨娘逐渐被兰芝说动了,是啊,纸包不住火,舒老爷早晚会现的,与其被舒老爷现自己瞒了他这么多年,倒不如主动说出来,还能让舒老爷念念旧情,多垂怜自己几分。
赵姨娘终于点了头,而这只是兰芝想法的一小部分。
“娘,我跟您说实话,不是我推五妹妹落水的,是不知道谁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站不稳,才连累五妹妹落水的。”兰芝看着赵姨娘的眼睛,完全不像是编造出来的。
“什么,这还了得,你告诉你爹爹了没有。”赵姨娘已经彻底慌了手脚,但迅从惊吓状态转变成了护犊子的母兽,恨不得下一秒就扑过去将对方撕得粉碎。我被针对,可以,要害我的宝贝女儿,下辈子吧。
“所以,娘,树大招风,以后我们得低调行事才行。”
“是……”一个名字在嘴边挂着,赵姨娘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兰芝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二姐姐马上及笄,下来就是我和四妹妹,我们姊妹四人年纪相仿,定是要一同谈婚论嫁的,所以……”兰芝没有说下去,张氏夫人、陈姨娘、杨姨娘都有可能。
“娘,我的意思是,横竖我们都是被盯了,不如主动示弱,降低存在感,让其他人感觉不到威胁。”兰芝说出了自己的最终想法。如此,她们母女二人没了威胁,也就没有下手的理由,再加上爹爹的垂怜,兴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等等,婚事,自己的婚事。想到此处,兰芝不由得咬紧了下嘴唇,自己是皇上赐婚的成王妃,等旨意下来,再低调能低调到哪儿去。上一世,大姐姐嫁了个新科进士,人是爹爹和几位哥哥亲自挑的,爹爹也很看重他。二姐姐许了人家,四妹妹还没定下来。如果自己死了,自然做不得成王妃,交不出人是欺君死罪,李代桃僵亦是死罪。但如果李代桃僵却能获得成王欢心,很大可能可以平安渡过此劫。爹爹会怎么做呢?兰芝拼命拼命回忆,记忆是空白的,从她吃了有毒的食物,意识涣散后,后面的事情,便都不清楚了。不管爹爹如何选,都是赌上了舒家全族的性命,此人实在可恶。这一世,兰芝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生。兰芝要自己活着,要爹爹和娘亲活着,也要舒家上上下下上百口性命都活着。
“娘明白你的意思,”赵姨娘点了点头,“娘现在别无所求,你和你爹爹是娘在这世上唯二的亲人,你爹爹自不用说,娘最担心的是你。娘只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夫妻和睦,一生和顺。”
“娘。”兰芝喊了声,“爹爹、娘亲所希望的,不过是个平安顺遂罢了,女儿省得的。”想来上辈子和姐妹们挣来抢去的,真是没意思,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何必呢。姐妹们都大了,能在家里一起住几年,日后出了阁,又都有自家要顾,哪能像现在这般吵吵闹闹。
“兰儿,娘也跟你说,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想平安度日,只怕有人不肯啊。”赵姨娘意有所指,母女二人都心知肚明,家里几个姨娘,哪个是好相与的。
“哼,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再忍,无需再忍。”兰芝恶狠狠的说了这么一句,我舒兰芝也不是人人揉搓的面团,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小绵羊变大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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