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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在海棠阁等大夫吗?怎么到家祠来了,还跪着。”兰芝用手撑着,慢慢换了个姿势,许是跪的久了,膝盖红肿一片。兰芝一脸茫然,只是轻轻揉着膝盖,好让自己舒服些。
“三姑娘是怎么了,老爷平日里宠的跟什么似的,如今都跪了几个时辰了,也不见老爷放她出去。”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妇人,兰芝听不出具体是谁,约摸着是家中的粗使婆子。
“我看你是新来的,人又老实,我才跟你说,”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了另外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三姑娘推五姑娘下水,五姑娘一条小命差点没了。”那妇人声音压的很低,偏偏周围很安静,再低的声音也很明显,家祠点的蜡烛,烛花突然爆了一下,声音不大,兰芝却恍如隔世。晏平二十七年,自己被诬推五妹妹落水,家祠罚跪了整整三天,最后还是娘亲苦苦哀求爹爹,爹爹才放自己出来,娘亲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娘亲不愿张扬,更不愿让别人抓住漏洞,一直没告诉爹爹。晏平二十七年,晏平二十七年,这一年,正是成王封王的时候,一年后,自己被赐婚嫁于成王,三年后,突然暴毙,想来娘亲也是凶多吉少。
“里面这个,和她姨娘,那可厉害着呢,一个惯会使些狐媚子手段,迷惑老爷,一个小小年纪不学好,对自己的亲妹妹都能下手,谁知道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妇人依旧压着声音说道,可惜兰芝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以后当差可是小心着点儿,尤其是碰上这对母女,不然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和娘亲,成了众人口中的“蛇蝎心肠”,兰芝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老天有眼,给了我再活一次的机会,既然担了恶名,那我就做些恶事,虽不知道是谁要害我,三年时间,也足够我查个水落石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多谢老姐姐,我只知道听差办事,旁的一概不管。”第一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就对了,富贵人家里,谁家没有龌龊事,尊贵的主子动不得,最后倒霉的不还是咱们这些小虾米。咱们这样的身份,替主子操什么闲心,办好自己的差事才是最要紧的。”
兰芝扯着裙子,调整跪姿,恭恭敬敬的冲着祖先灵位拜了三拜,“舒家先祖在上,小女舒兰芝,本暴毙于晏平三十年。承蒙上天可怜,重返晏平二十七年。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兰芝此生只愿好好活着,祈求舒家先祖庇护,助兰芝找到害人者,保全兰芝和姨娘性命。”兰芝在心里默念完,又恭敬的拜了三拜。
“嬷嬷辛苦了,奴婢给我们姑娘送饭,这些是孝敬嬷嬷的,”是采薇的声音,能把毒下到自己吃食里的,怕是自己身边人也已被买通了,兰芝现在谁也不相信。但说句实话,身边的女使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王嬷嬷又是自己的乳母,兰芝是真的不愿意怀疑到她们身上,更不愿意相信,是她们下手害的自己。兰芝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先想办法出去,然后顺利解决这件事,其他的事,以后再从长计议不迟。
“嬷嬷看过了,便放奴婢进去吧。”采薇盖好食盒,塞了些碎银子给看守的嬷嬷,嬷嬷也识趣,没怎么为难采薇,便让进去了。采薇本就是来送饭,没有不让人进去的道理,又得了好处,留心不夫人觉就好,便是让夫人知道了,也大可全推到采薇身上。
兰芝端正的跪着,祈求舒家先祖庇佑,“姑娘。”采薇的声音有些哽咽,自家姑娘打出娘胎起,就是被老爷捧在手心的,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和苦楚。
兰芝知是采薇,没有说话,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姑娘,吃点东西吧。”采薇陪兰芝跪下,递上了食盒,“姑娘且放宽心,姨娘已经去求老爷了,老爷向来最疼姑娘,这次只是在气头上,姑娘只要摆好姿态,好好跟老爷认个错,就没事了。”采薇压低声音,避重就轻的说。兰芝心里明白,爹爹虽然对自己偏疼偏爱,即便是犯了什么小错,爹爹也不忍责罚。但这次不一样,所有人都认为是自己推五妹妹下水,若是低头认错,便坐实了这件事,日后多了个把柄在旁人手里,事情已经闹开,不如顺水推舟,揪出幕后之人。“我省得的,”兰芝确实饿了,稍微吃了点东西,“采薇,你回去跟姨娘说,别太担心我,我会照料自己。”兰芝看了看门外,故意提高声音,“给我取几本佛经来。”采薇虽不明白兰芝此举为何,但既然提高了声音,门外的人听得到,姨娘不礼佛,手边也没有佛经,横竖都是要求到张氏夫人处的,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爹爹让我罚跪,总要有些真情实感。”这句是和采薇咬着耳朵说的。“奴婢明白。”
采薇走后,家祠里又只剩兰芝一个人,虽然不知道外面生了什么,但也不难猜,约有一炷香的工夫,采薇便带着几本佛经折回了家祠,“姑娘,夫人已经知道了,老爷还没回来。”兰芝点了点头,想必这佛经,就是张氏夫人让采薇送过来的,依着张氏夫人的脾气,好不容易抓住自己这么大一个错处,定是想让自己和娘亲翻不了身。自己冷不丁的要佛经,却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告诉爹爹,让爹爹来处理这件事。但兰芝不能把盘全压在张氏夫人身上,还是得来点人为的才行。“你找院里的小丫头,随便拿本佛经在爹爹回来的路上等着。”
“奴婢明白。”要找就找身边的人,既要让舒老爷认出是兰芝的女使,又不能是采薇、湛露这种大丫头。
交代完采薇,兰芝便让采薇离开了,采薇留下弄巧成拙,反而会坏事。家祠供奉的案几下面,存放着笔墨纸砚,舒老爷常罚儿子们在家祠抄书,家祠便常备着。舒老爷对几个女儿都很好,即便是二姑娘琼芝被亲娘宠的跋扈了些,舒老爷最多也就是训斥几句,更别说其他几个姑娘,几个姑娘中最得宠的,自是要数三姑娘兰芝。对儿子舒老爷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大儿子舒岩哲不喜文墨,十几岁便被丢进了军营,舒家是文官,长子岩哲也硬是靠自己拼下了如今的功名,却也是年纪轻轻就落了一身伤。二儿子舒岩博、三儿子舒岩修,二人习文,隔三差五拷问功课,若是答得不好,轻者抄书,重则家祠彻夜罚跪附加抄书。张氏夫人虽然心疼,但知晓舒老爷是为了儿子前途打算,只能忍下。于是,在舒老爷的威慑之下,舒家次子舒岩博已是进士出身,三子舒岩修也已是举人。
兰芝从案几下取出笔墨纸砚,在地上铺好,拿烛台做镇尺,跪在地上,慢慢的抄起了经书。
听门外的动静,应是看守的婆子推门进来查看,兰芝猜的不错,看守的嬷嬷从门缝里没看见兰芝,以为兰芝偷跑出去了,吓的不行,推门一看,却现兰芝跪在地上抄经书,小小的身子佝偻着,从门缝里,还真不太能看到。兰芝不去管她们,只挽着袖子,避免弄污了衣袖,也弄污了纸张。也留意着,不让蜡泪和烛火飞溅出来。
看守的嬷嬷退了出去,关上了门,“装腔作势,有心思搞这些,不如揣些正经念头,赶紧磕头请罪才是。”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兰芝还是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晰。
兰芝叹了口气,她们是真的以为,在里面听不到吗?兰芝记得,自己因此事被罚跪祠堂的三天里,没少听外面的风凉话,后来脱了困之后,便和娘亲不动声色的把这些人全打了。因为那时打心里觉得丢人,连家里的粗使婆子都敢落井下石,给自己甩脸子。可这次兰芝却不这么想了,外面说什么,自己全当没听见,也不会打他们出去。相反,兰芝会安排手下人,留意家里这些粗使婆子对自己和娘亲的看法。兰芝觉得,这些话虽然难听,但却可警醒自己,也告诫自己收敛锋芒。
烛火有些暗,兰芝抄的有些眼睛疼,上一世,五妹妹虽无恙,但也因此事,自己和陈姨娘、五妹妹、四弟弟彻底决裂。此事是谁下的手,尚不得而知,但五妹妹终究是因为自己才遭此横祸,兰芝真心希望这次五妹妹也可以逢凶化吉,平安度过此劫。
“老爷,”舒老爷回来了,兰芝深吸一口气,该来的,终究是来了,既然开始了,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三姑娘一直在里面,奴婢刚刚看了,三姑娘像是在抄什么东西。”
“抄什么?”舒老爷不怒自威。
“奴婢不知,之前三姑娘身边的女使送来了几本佛经,想是在抄佛经。”
嬷嬷们打开了门,舒老爷走进祠堂,门口的嬷嬷便被舒老爷身边的小厮替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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