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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北辰本对这种京戏兴不是很大，只枯坐着，好不容易听完这一出，那秋筱jú谢了场，便有人抬了一笸箩的钱来往台子上撒，稀里哗啦下钱雨一般，这唱戏的方才下场，洪福生拿起茶碗喝了口茶，笑着对一旁的萧北辰道：&1dquo;我那小弟兄早就到了，正在门外等着呢，萧少帅就给我这老头子个面子，见一见？”

  萧北辰面容淡淡的，洪福生已经放下茶碗，往后靠在椅子上，拿着烟枪舒舒服服地吸了口着烟，随意地拍了拍手，那布满了茧子的手掌拍在一起，响亮极了，就听大厅外一声门响，萧北辰随意地瞥了一眼，见一个短打扮，腰间别着一把驳壳枪，敞袖开怀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脸的冷冽之气，他却是一怔，竟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一旁的洪福生笑道：&1dquo;萧少帅可还认得他？按道理你们可是旧相识，我欠着他一个人qíng，如今只要把你请来，我也就还了他这个人qíng，你们的事儿你们自己去处理，我可管不着了。”

  萧北辰看着那个人走过来，乌黑的眼瞳无声地缩起，来的那个人却笑起来，眸光泛出黑曜石般的冷意，道：&1dquo;萧少帅不记得我，我却记得萧少帅，若不是当年萧少帅那一枪的成全，也没有我的今日。”

  一句话便掀开了所有的前尘旧事，萧北辰淡然冷笑，只用一束散着寒意的目光在那人意味深长的脸上淡漠地一扫，&1dquo;你倒命大！”那人便冷笑道：&1dquo;我天生与常人不同，长了个右面心，可惜萧少帅当时不知道！”

  萧北辰淡淡一笑，&1dquo;现在知道也不迟。”

  洪福生听着他二人说话，却半句也不cha嘴，只看着戏台子，那戏台上又是一出锣鼓喧天，便是洪家老爷子亲点的一出武戏开锣了。

  这平岛比北城偏北，一到夜里，便透出秋寒之意，萧北辰这一夜却是半夜方回，才走进大厅，李伯便上来说林小姐还等在楼上的书房里，萧北辰知道她定是在等沈晏清的消息，直接上了楼，才推开那扇门，却见那粉纱罩子台灯出朦朦胧胧的一片光，无声地笼着她，她靠在长沙上，已经睡着了，

  萧北辰走上前去，脱下自己的黑色军氅，小心地盖在了她的身上，她似是真的冷了，那军氅上还留着他身上的暖意，她在睡梦间本能地朝着氅里缩了缩，缩成孩子般小小的一团，呼吸极细极匀，他俯身在她面前，默然地看着她洁白安静的面庞，那书房极静得，只有落地中的秒针走动声一下连着一下。

  在静寂无声的凝望中，他那一张英气bī人的面孔上浮起一片难以言喻的复杂感qíng，缓缓地低声道：&1dquo;到底，你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从粉纱罩子下透出的灯光笼罩着他们两个人，他只安静地凝望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在睡梦中的她忽然锁起眉头，似乎是做到了不好的梦，脸色渐渐地白，闭着眼睛出惊慌失措的声音，&1dquo;孩子&he11ip;&he11ip;孩子&he11ip;&he11ip;别带他走&he11ip;&he11ip;别走&he11ip;&he11ip;”

  她被噩梦纠缠住，只是睁不开眼睛，纤瘦的手从军氅中伸出去，似乎是要抓住些什么，萧北辰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冷，在摸到萧北辰手的刹那间，竟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一片浮木般，用力地抓住，眼泪便从紧闭的眼睛里渗出来，打湿了乌黑的眼睫毛，&1dquo;孩子&he11ip;&he11ip;回来&he11ip;&he11ip;”

  她这样连声喊着，却把自己喊醒了，才一睁开眼睛，那还含着泪的眼眸里便映入萧北辰的面孔，如此的猝不及防，避也避不开他的目光，那个孩子简直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她宛如还在梦中，面孔苍白，脑海里全都是梦中的qíng形，下意识地紧紧抓着他的手，就仿佛是一个依靠，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哭诉着说：&1dquo;&he11ip;&he11ip;孩子&he11ip;&he11ip;孩子&he11ip;&he11ip;”

  他目光一紧，&1dquo;什么孩子？！”

  那一声却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心底刹那间一片惊惶，额头上渗出涔涔的冷汗，四目相对下，他的目光里透出一丝雪亮的bī视，她的眼瞳里含着晶莹的水光，眼睫毛也湿漉漉的，沙哑着声音说道：&1dquo;我&he11ip;&he11ip;我梦到小恪&he11ip;&he11ip;又病了。”

  她含着泪水的眼睛里依然有着惊慌，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可以就这样看穿她的心，她被他看得更慌，目光微转，却看到自己的手竟还抓着他的手，慌忙起身就要松手，谁知手指才一动，他却反应极快地反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她心中一惊，他双眸乌黑如墨，已经开口，&1dquo;林杭景，我问你，若是要你在沈晏清和我之间选择一个人活下来，你会选谁？”

  林杭景看着他，只道：&1dquo;你放手。”她想要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谁知他却更加用力地握住，甚至不惜握痛她，他的手心烙铁一般的热，目光更是透出一股子咄咄的冷峻，脱口道：&1dquo;那若是我和牧子正之间只能活一个，你会选择他，还是选择我？”

  林杭景一闻的牧子正这三个字，便犹如被一把匕狠狠地刺在心口上，眼泪又往外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萧北辰的目光却偏偏透出一种痴狂的深邃，倒好像是要噬人一般，竟是心神俱乱，硬是要从她这里听出一个答案来。

  &1dquo;林杭景，到底是他还是我？！”

  他的bī问简直就是把她的伤口再度血淋淋地翻起，她只想往退却，他却步步紧bī，那深冷偏执的目光几乎让她窒息，她扬着面庞看他，眼泪便从眼角滚落下来，滚烫滚烫地，一颗颗地掉下去，她含着泪道：

  &1dquo;你又何必用这样的话来刺我，我若选择他，你能让他活过来吗？”

  他的手却是蓦然一松，竟似在刹那间失却了力气，她含泪的双眸里有着清晰的痛楚和悲伤，他这一辈子只怕她的眼泪，每一颗眼泪都好似针一般硬生生地刺到他的心里去，她凝望着他的面孔，颤着声音道：&1dquo;他已经死在你的枪口下了，你到底还想怎样？！你是欠他的，你欠牧子正一条命！”

  他心中陡然烦躁，怒道：&1dquo;那我就还给他！”

  那话一出口，她一怔，他也是一怔，那小小的书房内瞬间便是一片静寂，他冷静下来，无声地凝望着她，缓慢地说道：&1dquo;我若还了他，你可还恨我？”他那一声问句更像是一声轻叹，小小的台灯照出那一片幽暗的光，他的双眸里透出梦魇般的痛楚，她心中竟是一痛，无法作答，惶然间转过头去，却有一颗眼泪，顺着她脸上那莹洁如玉的肌肤缓缓落下&he11ip;&he11ip;

  眼前忽然一亮，竟是他起身离开，缓缓地走到了那书房的门前，那格外沉重的脚步声让她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子，他的声音传来，是淡淡的疲乏，&1dquo;明天早上，到火车站去等沈晏清。”

  林杭景惊愕地回过头来，却见他已经走了出去，那走廊的灯光是雪亮的，顺着虚掩的门fèng透进来，与房间里这片朦胧相接，倒好像是现实与虚幻的接轨，她呆呆地看着，心中一阵阵抽痛，脑海里竟还残存着刚才的梦境，那样清晰的梦境，她紧紧地抱着那瘦小孱弱的孩子，嬷嬷便在一旁擦着眼泪，低声道：&1dquo;到底他是孩子的父亲，长得竟是这样像，爱不得，恨不得，九儿，你可怎么办&he11ip;&he11ip;”

  她曾天真的以为自己已经逃开了，可谁知，那个她熬尽心血生下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羁绊，在无形间将她与萧北辰千丝万缕地牵扯在一起，牢牢地打上了死结，这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书房里有着落地钟大秒针的声响，大红绫子窗帘上绣着淡金色的花朵，她的眼前是一片泪水织出来的恍惚，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暖意传来，她恍若梦醒，慢慢地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他的黑色军氅，暖暖地覆盖着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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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是人非，相识燕回

  上午九点钟光景，郭绍伦便开了车送林杭景和沈恪到了火车站，站台上站的全都是颖军的人，戒备森严，沈恪拉着林杭景的手轻轻地摇了摇，抬起头来道：&1dquo;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林杭景低着头摸摸他的小脸，轻声道：&1dquo;爸爸马上就到了。”

  郭绍伦在一旁道：&1dquo;林小姐请放心，总司令已经去接沈先生了，就快回来了。”

  林杭景点点头，说声&1dquo;谢谢。”郭绍伦顿了顿，接着道：&1dquo;洪福生是黑帮界的龙头，道上第一狠绝人物，就连老帅也不敢轻易得罪的，总司令如此大费周章，亲身犯险与之周旋，这一片盛qíng，还请林小姐明白。”

  林杭景微微一默，那乌黑的长睫毛无声地垂了下去，随着风轻晃着，就听得一阵车声，军用汽车开进了站台，才停下，那车门就已经打开，沈晏清从里面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一身西装破损不堪，面容憔悴，下巴上全都是胡茬，沈恪喊了一声，&1dquo;爸爸&he11ip;&he11ip;”张开双臂便朝着沈晏清奔跑过去，林杭景生怕他摔了，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沈恪已经扑到了沈晏清的怀里，大哭起来，把鼻涕眼泪都蹭到了沈晏清的衣服上，沈晏清将沈恪抱在怀里，也落下泪来，&1dquo;小恪，爸爸不在的时候，有没有生病？”

  &1dquo;生过一次病。”沈恪呜呜地哭着，声音断断续续的，&1dquo;妈妈都在照顾我，妈妈说，爸爸一定会回来的，我就等着，乖乖的等着。”

  沈晏清抬起头来看到站在一旁的林杭景，感动之qíng满溢心间，他抱起沈恪，走到林杭景的面前，低声叫了一句，&1dquo;谢谢你&he11ip;&he11ip;”林杭景看着他脸上的眼泪，自己竟也落下泪来，慌拿了手绢来擦，沈恪在沈晏清的怀里，道：&1dquo;妈妈，我也要擦。”林杭景便伸手去给依偎在沈晏清怀里的沈恪擦脸，沈恪抓住林杭景的手，竟咯咯地笑起来，道：&1dquo;我们回家吧。”他那清脆的童音冲淡了悲伤，林杭景和沈晏清相视一眼，同时微微一笑。

  一旁的郭绍伦走过来道：&1dquo;沈先生，林小姐，上火车吧。”沈晏清点点头，便抱着沈恪带着林杭景一起朝着火车的包厢那一列走去，林杭景朝前走了几步，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

  萧北辰站在沈晏清走下来的那辆汽车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一家团聚，他立在那里抽一支烟，戎装上的领章在阳光下出亮亮的光来，咄然刺眼，白色的烟雾很快散入空气中，那根烟才抽了半只就被扔掉，他抬起头来迎着林杭景，幽深的眉眼间透着从未有过的复杂深邃，林杭景一怔，他却已经转过身去，上了汽车。

  林杭景看着那汽车开出了站台，还怔怔地站在原地，郭绍伦已经安排人送了沈晏清和沈恪上了包厢，才走过来对林杭景道：&1dquo;林小姐，总司令还有事儿，让我先送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