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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老太太便笑着与周夫人寒暄起来:“先前妹妹打人送去保定的京城土仪和礼物我们全家都很喜欢,让妹妹费心了。”
周夫人忙笑道:“不过一点小小的心意罢了,相较于姐姐对小女的恩同再造,实在不成敬意,姐姐喜欢就好。对了,怎么不见蕴姐儿和贵府的小姐们?”
这便是想与平家做通家之好的意思了,说来原配的娘家与继室的娘家好得亲如一家的也不是没有,平老太太纵为了顾蕴,也不会拒绝,遂命丫鬟:“去将二小姐三小姐和表小姐都请了来。”
丫鬟应声而去,不多一会儿便引着顾蕴与平沅平滢进来了。
周夫人不待平沅与平滢拜下,已一手一个拉了起来,笑道:“两位小姐都明珠朝霞般,叫我都不知道该夸什么才好了。”然后一人赏了一对赤金嵌红宝的镯子,镯子沉甸甸的倒还罢了,关键上面嵌的红宝石都有指甲盖大小,实在是大手。
好在平沅与平滢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见平老太太只说:“她们小人家家的,妹妹不拘赏个什么也就是了,赏这么贵重的东西,没的白折了她们的福。”并没有不让她们收下,便落落大方的向周夫人道了谢,将镯子收下了。
周夫人这才又看向顾蕴,笑道:“外祖母答应给你打的百宝璎珞也已在打了,至多明儿你弟弟满月时,你就可以戴上了。”
顾蕴少不得屈膝道谢,对周夫人动不动就赏她这样那样的行径,颇有些无奈,尤其是这百宝璎珞,当初她不是拿话来岔开了的吗?
见过周夫人后,顾蕴姐妹几个也就退下了,总不能把顾菁姐妹一直扔在花园里罢?
周夫人这才说起周望桂添的儿子来,“……刚生下来时小猫儿一样,不怕姐姐笑话,我心里真真是捏了一把汗,惟恐养不活,怕女儿见了伤心,还不敢表露出丝毫来,谁知道就是那么个小小的人儿,却比足月的孩子还能吃,这才十来日功夫呢,已经长大好些了,等明儿小女出了月子,我再带了他们母子登门叩谢姐姐的恩德。”
周夫人既与平老太太平辈,周大人的官阶又比平大老爷高,她自然不能亲自对平老太太下跪谢恩,那就不是在谢平老太太,是在为难平老太太了,所以她才会说待周望桂出了月子后,带他们母子前来给平老太太磕头。
平老太太忙笑道:“也是周家侄女有福气,不然我纵有仙丹妙药也一样于事无补。至于妹妹说的‘叩谢’什么的,实在大可不必,倒是可以带了孩子让我瞧瞧,说来这孩子也算是我的外孙不是?”
显阳侯府的门她是至死都不会再登了,要见周望桂的孩子,的确只能周望桂带到平家来,倒不是仗着对周望桂和周家有恩就倚老卖老。
周夫人也正是知道这一节,才会这般说的,闻言笑道:“福哥儿自然是姐姐的外孙,就跟蕴姐儿是我的外孙女儿是一样的。”
顿了顿,“说到蕴姐儿是我的外孙女儿,这里也没有外人,我有话就直说了。其实是这样的,我瞧着蕴姐儿这孩子实在好,又懂事又能干,我爱得跟什么似的,便起了一个念头,想将她求了家去做孙媳妇,我们家的孙子,不是我自夸,虽不敢称人中龙凤,却也是万中无一,只要姐姐愿意,我明儿便将几个与蕴姐儿年龄相当的孙子带了来,让姐姐过目,未知姐姐意下如何?”
言下之意,周家与顾蕴年纪相当的少爷任平老太太挑,自谓已将诚意做到了十分。
却不知平老太太才听了祁夫人替沈腾说项,心里已是拿不准主意,如今又听得周夫人为自家的孙子们说项,就更是拿不准主意了,既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一家有女百家求”骄傲,想着不管怎么说,且先见过人再说,若是沈家少爷与周家少爷都比谦哥儿出色,自然不能委屈了蕴姐儿;又有些替自家孙子担心与不值,自家的孙子自是最好的,可万一蕴姐儿偏就只拿他当哥哥呢,他知道后得有多难过?
一时间端的是左也难右也难。
祁夫人心里则早已是警铃大作,原来周夫人竟也打着将蕴姐儿聘为自家媳妇的意思,周家的少爷们她虽没见过,听侯爷以往提及,倒都及不上腾哥儿出色,可平老太太这不是还没有个准话儿给她吗,如今倒好,内忧未除,外患又添!
平大太太还不知道沈腾的事,听得周夫人为自家的孙儿求顾蕴,第一反应就是蕴姐儿可是二弟妹瞧中的媳妇,也是三侄儿的心上人,可不能让周家的人截胡了去,继母的娘家人如何及得上亲生母亲的娘家人贴心?
她见平老太太不说话,便打算开口将此事岔开,周夫人见婆婆不接她的茬儿,自然也就知道他们家对周家的亲事无意了。
不想平大太太还未及开口,周夫人已又道:“我知道我初次见姐姐便提出此事,实在有些唐突了,可我是真的喜欢蕴姐儿,我也可以向姐姐保证,将来一定会善待蕴姐儿,不说让她像在娘家时一般尊贵,却绝不会让她受一丝半点儿委屈。姐姐可能不知道,我们周家因祖上便是武将出身,家里从来没有养小老婆通房丫头之类乱七八糟的事儿,再就是我们周家数代经营下来,也算是有一定的家底,我可以向姐姐誓,我绝不是冲着蕴姐儿的嫁妆去的,何况姐姐与蕴姐儿对小女都有再造之恩,我们家若是敢对蕴姐儿有一点不好,天理都难容。”
见平老太太听住了,忙又补充道:“而且我们家说是蕴姐儿的外家与舅家,却又不是亲生的,不但不会让人觉得蕴姐儿是我们周家养的童养媳,就看轻了她,将来她若真受了什么委屈,传扬开来,旁人也只会说我们的不是。反倒是换了亲舅家,蕴姐儿自己也不好说嘛,旁人知道了也不好说我们的不是,总是亲舅家,总是亲舅舅舅母与亲表哥,再委屈她能委屈她到哪里去,别是她小题大做罢?姐姐请细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平心而论,周夫人的话的的确确的都是在为顾蕴考虑,若不是真心喜欢顾蕴,若不是真如她所说的,拿顾蕴当自己的外孙女儿,她再说不出这样推心置腹的话来。
只是她却不知道,她是说者无心,谁知道偏就刀刀在往平老太太的心窝上戳,平谦可不一直对顾蕴上心吗,果真顾蕴将来嫁了平谦,岂非要被人说平家是拿顾蕴拿自家的童养媳在养,指不定还图谋着她的嫁妆了?
且舅母与婆母如何能一样,你做姑娘时与小姑子打闹与长辈撒娇做舅母的可能会觉得你直率娇憨,你做儿媳时再这样舅母就只会觉得你轻狂不稳重了,不然也不会有“婆媳永远是天敌”这一说法了!
以致平老太太心里的骄傲啊担心啊不值啊什么的统统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只剩下满满的烦躁,几乎就要忍不住反驳周夫人,什么养童养媳,这世间亲上做亲的人家不知凡几,难道家家都是在养童养媳了?
还说什么他们家没有养小老婆通房丫头之类乱七八糟的事儿,难道平家就有了,而且迫于正室的威压不敢养或者只敢私下养,与心甘情愿不养能一样吗?
再说家底,周家家底厚,难道平家就是什么寒门祚户不成?
而且二儿媳的人品她了解,绝不是那等苛待自己的儿媳之人,自然也就不存在蕴姐儿受了委屈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或是没地儿说理一说了,何况还有二儿子,亲舅舅难道还能委屈了蕴姐儿不成?
可是屋里还有个祁夫人,后者也打着蕴姐儿的主意,这话她能当着祁夫人的面儿说出来反驳周夫人吗?
她和二儿子二儿媳的意思,都是至少也要等到年底或是明年年初,蕴姐儿年纪再大一些后,才慢慢向她透露平谦的意思,问她是个什么意思,若是现在她就反驳周夫人的话,回头蕴姐儿不也知道了?
平老太太只能强忍下满心的不豫,笑道:“蕴姐儿到底年纪还小,不怕告诉妹妹,她的亲事,我还真从没想过,一心只想多留她几年,待她年纪再长几岁后,再慢慢儿的寻访,也省得重蹈了当年我那苦命女儿的覆辙……”
说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自嘲一笑道:“嗐,瞧我,贵客临门,我偏说起这些扫兴的事儿来,该罚该罚。对了,时辰也不早了,老大媳妇你打个人去厨房传话,尽快把席面抬上来,我定要好生敬周夫人与你祁家表妹三杯酒才好。”
平大太太忙打了自己的丫鬟去传话,又命另一个丫鬟去园子里请姑娘们去。
这便是在变相的婉拒自己了,周夫人又岂能不明白,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不豫来,她都已拿出十二分的诚意孙子任挑了,平家老太太还想她怎么样?难道她的孙子们配不上蕴姐儿不成?
但转念一想,抬头嫁女低头娶媳,这种事本来男方的姿态就要放低一些,方显得对女方尊重,且平老太太只说蕴姐儿年纪还小,又没把话说死,那事情便大有转机。
话说回来,一个好媳妇旺三代,蕴姐儿那么好的姑娘,待再大个两三岁,是定然不愁嫁的,也不怪平老太太轻易不肯松口,自己今日才是来第一次,只要自己来得次数多了,让平老太太越看到自己的诚意,还怕不能心想事成?
这般一想,周夫人心里那几分不豫便都散了去,与平老太太说笑起来:“三杯怎么够,至少也得六杯才成。”
祁夫人眼见平老太太变相的拒绝了周夫人,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平老太太虽也没答应她,到底还说要与儿子儿媳们商量后再给自己准话,那沈腾的机会至少比周家少爷们的机会大;忧的则是看周夫人那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万一回头平老太太真被她打动了该怎么办,她毕竟只是姨母,话哪敢说得像周夫人那么满,万一回头九妹妹做不到该怎么办?
不过到了祁夫人这个年纪这个地位,若连这点城府都没有,也趁早别出门了,省得丢人现眼或是白得罪人,当下也笑着附和起周夫人的话来:“是啊伯母,三杯怎么够,怎么也得六杯才够,若是九杯就更好了,长长久久。”
一时酒席抬上来,自是平老太太与周夫人祁夫人坐了一桌,平大太太打横作陪,姑娘们坐了一桌,刚好六个人,倒是无意合了六六大顺的好意头。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相处,两位平小姐与三位顾小姐已经颇熟悉了,顾菁与平沅年纪相当,也都爱好书法,习的还都是颜体,在一起自然有的是话说,顾苒与平滢则都是跳脱性子,也是志相投。当然,平沅与平滢也没有让顾芷受到冷落,何况还有顾蕴在一旁周全,等到下午祁夫人带了女儿们告辞离开时,大家都是满心的依依不舍。
只是顾菁也不好说回去便下帖子请平家姐妹去自家玩耍的话,因为知道自己纵下了帖子,平家的长辈们也未必肯同意她们去,自己又何必为难她们呢?还有以后寻别的机会与她们再聚罢。
周夫人见祁夫人都带着女儿们告辞了,平老太太则一脸的倦容,也不好再多待,寒暄了几句‘自己过几日再来给平老太太问安,待小女满月后便带孩子来给外祖母磕头’后,由平大太太送到垂花门外上了车,再到大门外去与周指挥使回合后回密云去,且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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