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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玑往
床边蹭,贴近老道士,视线慢慢收回,茫然的看着屋顶,语气却透着一股坚定。“我想下山了,十几年山中修行,还是觉得心中空茫,或许真如师父所言,历四海,游百川,渐渐这道也就走出来了。”
房间中一片静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老道士轻声一笑。“果然,灵玑。你的心同样需要打磨。”
那双迷茫的眼睛亮了亮,听老道士这么说,灵玑坐起,向老道士求问。“师父,不知您当初如何修行?”
以往的邱忌情能说会道,此时却支吾起来。
“咳,为师常拿的那拂尘可知道?昔日为了修身养性,随身带着根紫檀,时时以砂纸磨之,日久天长,这心也算是磨出来了,不似那湖水,等闲便起波澜。”
面不改色说完这段话,指尖却没忍住动了动,仿佛那木柄仍在手中刮磨着。只是,打死都不会说,手残如她其实最后磨出来一根歪歪扭扭的柴木棍,还被人笑话原来她的道心是根搅屎棍。
修行的事,怎么能叫搅屎呢?
灵玑没有反驳,反而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徒儿还以为您是手痒闲不住呢。”
老道士心虚揣手,瞎说什么大实话,徒弟真是越大越不贴心!
“嗯,为师想想,倒还有根一指宽的小叶紫檀,你便带下山去,每每内府炽盛、心杂意乱之时,便拿出来摆弄摆弄,日后也让师父瞧瞧你有一颗怎样的道心。”
亲徒弟到底头回下山,老道士免不得还是一一细心嘱咐了。末了还是担心,总不至于是一脉相承的搅屎棍……
邱忌情年轻便离了京城,多年再未回去,所见所感不比天上星子多,她想了想,她作为师父好似真没什么可再嘱咐了。
困意像个蒸笼早把灵玑的双腮蒸的粉红,时日往长夏奔去,即便背靠大佛占得几分阴凉的道观如今也盖不起厚褥子了。灵玑穿着她自己改的睡衣,颈项间露了一大块玉白,可能是和曾经的“妹妹”待久了,她而今又看着灵玑长大,真就造成她这“不知徒美”的想法,而今仔细看越看越思索哪像呢?
像吗?两三分吧,故人的面容在她脑海一张张划过,她突然想到,许多年前,她们坐而论道、秉烛夜谈时,如何想到多年再见,却是深陷泥淖,而她也仅能自保而已。
月轮清辉影射而下,邱忌情将乖徒的身子摆正,青丝温热润泽,得了月光的膏泽变得乌黑铮亮,一如故人月夜里亮得能反光的脑袋。
年轻的道士与僧侣一见如故,彼时他们刚自天南地北长途跋涉至此,暴雨成了他们的说客,原本从不相干的俩个人有了相识相知的缘分。
玄门与佛门各有各的法度、经文、禁忌,邱忌情也不觉得自己是个世俗眼光中的“正经”道士,是以二人聊行路以来的风光民情,不谈道法。
人情冷暖,民生艰难是最常谈的话题,让邱忌情觉得颇有意思的是,眼前这男人大概不是那些捧着经书木鱼,念着西天极乐过活的秃子,他也认认真真想过,如何扫平世间不公,厘清四野,换新日月。
一个最应六根清净的人,却出了这许多大逆不道的话,邱忌情心中思索,既不鼓励,也不驳斥,只是眼神坚定与他对望,似乎很想再听。
许是从未有人能听自己说如此多,僧人念了一句佛号,唇边焦燥,邱忌情适时将茶汤推给他。
她没问这些古怪念头从何而来,也不问是否实践过,更不聊自己态度如何,只说:“一人之力,不过百年,法师愿景如须弥,不成则何如?”
僧侣垂首合十再念,叫她只看得见他头顶的月光。
不管是暴雨的茅庐,还是冰冷的诏狱,这个人,只让她记住他满头的清辉。
“施主一粒粟,大如须弥山。今生不了道,被毛戴角还。”
从头到尾,都是如此。
作者:要开始第二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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