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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所有的六镇儿郎一样,高欢是压抑的。现行的制度体系如同牢笼一样将所有人困在了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他们茫然又暴动,对朝廷充满希望的同时又克制不住咒骂和唾弃。
他们祈求一个英明神武的陛下来带领他们脱离泥潭走向光明,却又知道这一天兴许永远不会到来。
高欢更加理智和矛盾。一方面,他清晰地知道如今的六镇是没有出路的,更知道渺小如蝼蚁的自己在六镇这辆破车上也不会有出路的。
另一方面,他自觉不与他人同,因此哪怕生于汉学教化稀薄的六镇,哪怕自己大字不识几个,根本不知道所谓君子六仪是什么,高欢却一直严格要求自己:衣服可以不华丽,但必须干净;形容可以憔悴,但必须整齐。
高欢知道自己的这一坚持落在很多人眼中是非常可笑的,甚至当面点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就如姐姐刚刚所言:“面子能有吃饭穿衣重要?”
可是无论旁人怎么说、怎么质疑,高欢从不动摇。生活已然如此,现状便是这般。。。。。。高欢却不想潦草地应付完这一生,他想要有尊严地活下,而“尊严”须得从最小的细节上去呵护。
而此时此刻,听着姐姐、姐夫为了照顾自己的体面而放弃一份唾手可得的家庭额外收入,高欢的心里不是滋味。他情不自禁摩挲了一下衣角,摸到了一个香包。
那香包的面料精美无比,在夕阳的余晖之下反射着宝玉一般的光泽。可是香包缝制的针脚却很粗糙,摸着有些磕手,甚至还不如高欢自己缝制衣物时的针脚细密整齐。
想到那个多次私下给自己送来财物的小女子,高欢幽幽叹了口气,捏着香包的手又紧了几分——未来的路到底何去何从?面子和里子孰轻孰重?
迷茫中的高欢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贺兰定的模样,这个年轻的胡人领无比笃定地说着:[贺六浑,你以后一定会干出一份大事业的!]
“哎呦!”尉景出门,迎头撞上了正柱着当木头桩子的高欢,吓了一大跳。
暮色四合,光线昏暗,尉景看不清高欢的神色,只觉气氛有些不对,忙问,“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高欢捏紧香包,嘴角扯出一个笑来,“有个大好事,只是不知该如何说予姐姐姐夫。”
“甚好事?说来听听?”尉景心中一松,连忙拉着高欢进屋。
“有个姑娘看上了我,让我去她家提亲。”那些在心中盘旋了千万遍,重逾千斤难以言喻的话,在脱口的一瞬变得轻松起来。
“啊。。。。啊。。。。”尉景一愣,随即笑道,“这、这是好事啊!”
好事是好事,可是聘礼从何而来啊!黑暗中的尉景愁苦着脸。
“我听到有什么好事?”高娄斤从屋内走出来,招呼着两人进屋,“今天做了奶皮子豆腐汤,可美了。”
尉景跟在高欢后面,拼命地朝自家婆娘使眼色,让她快闭嘴,情况不对!
可高娄斤那里瞧见自家的丑汉子,注意力全在自家高雅帅气的弟弟身上。高娄斤拉着高欢入席,又道,“什么好事儿,一边吃,一边说。”苦寒军户人家可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每日的吃饭时间是一家人最最轻松快乐的时光。
高欢又重复一遍,“有个姑娘看上了我,让我去她家提亲。”
“啊。。。。”高娄斤愣住了。这。。。。这算什么好事啊!整个怀朔镇看上自家弟弟的小女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很稀奇吗?
高欢继续道,“她是真定侯的孙女,娄家三女。”
高娄斤愣住,这、这是真稀奇了!这次哭着喊着要嫁给自家弟弟的竟然是个贵族之女不成?可。。。。自家连娶个普通人家女郎的聘礼都拿不出,拿什么去娶贵族之女?
这不相当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哪怕这癞蛤蟆长得俊俏了几分。
“你怎么哄骗人家的?”高娄斤忧心忡忡,“人家父兄要是知道了,要砍你脑袋的。”
高欢苦笑,“我亦不知,只说是某日进城,透过车窗见过我一面。”紧接着便是各种糖衣炮弹的进攻。三日送上一方头巾,四日送来一双靴子,有时候甚至干脆送上一袋钱币。
高欢哪里敢招惹这样的贵族女娘,可是他越拒绝,那女娘便越紧追不舍。
“她说,聘礼她自己出。”高欢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垂着眼睛不敢去看姐姐姐夫的神色——他们会如何看待这样的自己呢?曾经视面子、礼仪如青天的自己,如今亲手将青天折下踩在了脚底。
【作者有话说】
高欢:我逃她追,我插翅难逃。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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