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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其实并不喜欢胡人,她的审美与时人相同,更爱斯文俊秀、黑黑眼的汉家儿郎。可是为了段家以及怀朔的稳定,段氏先嫁贺兰,再嫁斛律。两段婚姻于她而言,仅与义务和需求相关,无关风月,无关男女之情。
“这豆子做的豆芽菜吃了会涨肚吗?”段氏捏起一根莹白的豆芽菜,指甲轻轻一掐,晶莹的汁水流出,“是个好东西!”
“应该不会涨肚的。”说完贺兰定又补充了一句,“反正肯定不会想豆子一样吃了那样涨人。”
“您觉得将这个作为寿礼送给阿翁,合适吗?”贺兰定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再来请示段氏不过是为了探听一些关于阿翁的情报信息。
“合适,非常合适!”段氏的脸上染上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豆芽菜的出现将会大大改善草原人民的生活水平,而将豆芽菜推广到草原各部的段家将会真正在北地站稳脚跟,将怀朔牢牢窝在手里。
段氏温和地看向自己的长子,仰头认真打量着这个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孩子——胡人的长相、胡人的性子,虽然身板壮实,可是似乎连脑子里都是肌肉。
“拉汉,你长大了。”那个如同懵懂野蛮的牛犊一般的小孩儿长大了,甚至他的眼中盛上了连段氏都开不清的东西。
“阿翁会喜欢?”贺兰定反复确认。
“会喜欢的。”段氏点头,又叮嘱道,“过寿那日,好好洗漱一番,打扮干净了过去。”
“父亲。。。。。父亲喜欢斯文的孩子。”
贺兰定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又将阿塔娜留给了段氏,让阿塔娜将豆芽菜的泡方法先教给段氏。
“不需要。”段氏摆手拒绝,“早晚会学会的。”段氏更希望将斛律部落的感恩留给父亲来收割。
回程的路上,阿史那虎头落后一个马头走在贺兰定的身侧,嘴巴张了又合,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埋在肚子里挠心抓肺的疑惑,“段将军会给咱们什么好处?”
这是贺兰定给族人的解释:与其将豆芽菜的泡之法藏着掩着,深恐旁人偷了、泄露了去,不如直接干一票大的。将泡之法交给怀朔镇将段长,也就是贺兰定的外祖父。
“阿爹去世,族人死伤,咱们贺兰部落实力大减。此时拿出豆芽菜去与旁的部落交易,换来的兴许不是牛羊物资,而是其他部落的联合围剿。”趁你病要你命的事情不在少数,更何况这病秧子家里还有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而且,阿翁肯定不会亏待了我们的。”最终,贺兰定说服了族人们。
“等阿瓮将此法推行,族中所有人就都可以学习豆芽菜泡之法,女儿家更是必须要学会。”贺兰定冲族中的少女们朗声道,“即便是嫁人了,你们身上依旧流淌着贺兰家的血液,贺兰家是你们永远的靠山!”
“贺兰家的男人们要是想守着几根菜芽子过日子,现在就给我滚蛋!”
“我们是翱翔天际的苍鹰,是奔驰草原的骏马,而不该是守着家里一亩三分地的蠕虫!”
这一刻,贺兰定成为了贺兰定,他不再是那个坐在格子间里键盘敲的起火的程序员,他是草原的儿郎,是贺兰部落的郎主。
至于,段将军会回报什么好处给部落,贺兰定其实心中没底。但是他知道,倘若自己这一次的选择没有能够给部落带来肉眼可见的利益,那么自己必然威信大减。此后,自己的话在族人中便如同放屁一般臭不可闻。
“安心,不会差的。”贺兰定心里虚得很,面上却稳如泰山,哄得阿史那虎头眉开眼笑。
好在段长的寿诞在下个月,贺兰定还有时间来谋划一切——大不了再卖些手抄书?
此时,贺兰定心中所想的是刚刚见到的“生母”段氏。
段氏与他心中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非常年轻是一方面,这让贺兰定对于这个时代的早婚早育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最开始的时候,贺兰定觉得在丈夫死后就马不停蹄地改嫁,抛弃亲生孩子,带走大批财产的段氏肯定是个冷情冷肺的自私之人。
后来,段氏给族里送来二十几头怀孕的母羊,贺兰定觉得自己真该死,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段氏分明是个忍辱负重,父母爱子则为之计远,深深爱着孩子的伟大母亲。
可是今日一见,贺兰定又觉得自己想错了。段氏。。。。。似乎也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爱孩子,甚至非常冷淡,隐约中还有一丝的嫌弃。
作为孤儿长大的贺兰定,察言观色几乎成了刻在了基因中的本能。段氏对于自己的那种态度,的确算不上热心。直到自己说出豆芽菜的用处,段氏才和颜悦色了几分。冰霜凝结般的脸出春雪消融一般有了笑意。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送了二十几头羊呢!到底为什么呢?
贺兰定百思不得其解。心道,怪不得上高中那会儿,自己那些同学们总是三天两头和父母吵架。果然,父亲母亲的心思真的很难猜想和理解啊。
遇到想不通的事情,贺兰定便将其打包放到一边不去想。凡事少为难自己,日子就会舒坦很多。这是贺兰定的生存之道。
无论段氏对于孩子们是什么样的感情,她给族里送来二十几只即将生产的母羊,解了部落的困境,这便是恩情。是需要铭记于心,加以回报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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