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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里斯小镇的夜晚时常有屋子的灯光亮一整夜。穿过小巷经过一些石屋的时候,能够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女人不知是愉悦还是痛苦的呻吟、尖叫声。还有家具和门板被肉体撞击得吱吱作响的声音。乔托回忆着g的描述,想要找到安娜住的那间屋子。这里的空气比赌场更叫他不喜欢。很快他就找到了那间屋子,屋内的煤油灯还亮着,听不到人声。他正打算绕到屋子的那头敲敲窗,就听见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还有女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乔托考虑了一会儿,选择藏在巷子里再听听动静。他无声地挪动脚步来到巷口,朝外头看了看。安娜的屋前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光线太昏暗,他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能凭模糊的身型和嗓音来判断她们都是女人。“她撑不过今天晚上了。”有人这么说道。这个时候另外两个女人弯着腰把什么东西抬了过来,放在了她们的脚边。“不是说过在男人脱下裤子的时候要看看他们那儿有没有脓疮或者红斑吗?”另一个女人小声而快速地说着,她的声音里有着愤怒的哭腔,“为什么全都这么不小心?”紧接着又有女人冲她发火,措辞直白粗鲁:“别傻了爱丽莎,你现在听听有几个屋子里的女人在尖叫?如果男人想来强硬的,即使他的鸡巴腐烂得只剩下半边,你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捅进你的身体里!”“嘘——小声点,把她带去海边吧,等到退潮,一切就结束了。”一开始讲话的女人再度开口。这个时候,一个乔托熟悉的细细的嗓音忽然出声:“她还没有断气。”乔托怔了怔,他辨认出来那是安娜的声音。他贴着墙想要看清楚她的样子,结果只能在黑暗中看到几团颜色更深的身影。“安娜,”有人叫她,“别让她再继续痛苦下去了。”几个女人静默下来。最后,有人弯下了腰,轻声说:“来吧,我们把她抬过去。”一个人影也弯腰帮助她,剩下的女人们似乎拥抱了对方,就陆续散去。乔托没有听见安娜告别的声音,他知道留下来的两个女人里有一个是她。她们合力抬起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向海滩走去。她们的言谈举止中表现出来这应该是需要悄声处理的事,因此乔托不敢上前打扰,他悄悄跟在了她们后边。经过几扇亮着灯的窗前时,他看清了她们抬着的东西——那是一具用棉被裹起来的女人的身体,她的脑袋还露在外边,凌乱的发丝中露出长着红斑的脸颊,青黑的眼圈,微张着喘气的干裂的嘴唇。她们把她抬到了海边,捋起裙角一点点将她拖进浅海里。其中一个女人停了下来,她站在浅海中,海风拂动她如夜的长发,漆黑的海水没过了她的脚踝。她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乔托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她的动作,却觉得她应该是在注视着那个即将消失在潮水中的女人。“你在做什么?”正试着将快要死去的女人拖进海里的另一个女人问。安娜的嗓音细弱,仍然如同乔托记忆中的一样,好像随时可能消散在猎猎作响的海风里。“为她祈祷。”她说。“那是神父和修女干的事,”女人提醒她,“你应该都不识字吧?”安娜久久没有做声。那个女人便独自把得了病的女人拽进了海里。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一个年轻的、枯萎的生命在黑色的海水浸泡中凋零。乔托远远地看着她们,他想他知道安娜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至少要让她知道,神与她同在。”他也曾经这样告诉过她。乔托最终没有去跟安娜打招呼。他回到自己的马车那儿,在黎明前赶回了托尔托里奇。蒙托庄园的清晨十分安静,仆人们早早地起身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同时不忘保持着肃静,以免打搅到庄园主人的休息。经历过上一回的教训,乔托赶在女管家莎布丽娜之前拿到了这天早晨送来的报纸。他一边轻声咳嗽一边翻阅报纸,脚步挪向庄园的城堡。浏览完报纸上全部的内容,他才松了一口气——没有任何关于昨晚锡拉库萨的银行遭遇抢劫的消息。看来自己是对的。乔托微微笑起来。弥涅耳瓦?布鲁尼封锁了银行抢劫案的消息,不得不动用自己的财产来填补锡拉库萨银行的损失。而从银行里抢来的那笔钱,在昨晚已经通过西西里各个地区的地下赌场“洗清”,成了他的正当财产。另外,他的堂弟赛弗诺拉也将接受他的雇佣拥有一份正当的工作,以及……两间工厂百分之五十的收益。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脑内绷紧的弦松下来,乔托到自己的房间里冲澡换好一套干净的衣服,感到有些困倦。他来到城堡二楼尽头的小厨房,想给自己磨点儿咖啡豆泡一杯咖啡。这间小厨房是汤姆?蒙托安排给他和蓝宝的,如果他们要在规定的用餐时间以外找食物,就得自个儿来这间小厨房解决,而不是麻烦下人。“乔托?”在乔托揉着疲惫的眼睛站在小餐桌边磨咖啡豆时,厨房门口突然响起了蓝宝迷糊的声音。乔托转过头,果然瞧见藻绿色头发的男孩儿正揉着睡眼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松垮舒适的睡衣,两腿后头钻出一只灰色小哈士奇毛茸茸的脑袋,吐出舌头哈哈喘气。乔托放下揉眼睛的手,眨了眨困倦的双眼对他笑:“你今天起得很早,蓝宝。”“狄亚德饿了,所以它舔醒了我……现在我们俩都不能睡了。”蓝宝摇摇脑袋走进厨房,撅起嘴看了眼脚边的哈士奇幼犬,“我该给它吃点什么?”“它应该会喜欢火腿肠。”乔托随口建议。蓝宝又迷迷糊糊地点头,听取他的建议找到了几根火腿肠扔到狄亚德面前,也不管它有没有吃,就昏昏欲睡地扒拉开一张餐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扑倒在桌面上。乔托没有阻止他,泡好了咖啡,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昨晚一整晚没回来?”男孩儿听到动静,忍不住从臂弯里露出两只眼睛看看他,问他。“出去办了点事。”“可你待会儿就要去布鲁尼庄园了,”猛地坐起来,蓝宝瞪大两眼不敢相信地盯着他的脸:“你根本没睡!”乔托眨眨眼跟他对视,然后搁下咖啡杯,举起双手庄重地发誓:“不用担心,蓝宝,我很精神。”他说完,不忘真诚而又无辜地用温驯如鹿的眼神凝视对方,几秒过后,歪歪脑袋温和无害地微笑。这一招他从小用到大,不论对象是谁,都会轻而易举地败下阵来。蓝宝当然也不例外。男孩儿气鼓鼓地别过脸生了会儿闷气,就很快扭回头换了个话题:“你这身打扮真奇怪,穿得像要去镇子里。”“我的确是要去镇子里,”乔托愉快地接下这个话题,端起咖啡杯又飞快地喝了口咖啡,“朝利先生很想到附近的镇上逛逛,布鲁尼公爵同意了,时间安排在今天。”“那个东洋人怎么会想去镇上玩?我以为他会想到别的庄园看看。”没错,他为什么会想去镇上?既然寻找那只眼睛的事已经拜托给了乔托,朝利雨月应该不需要大费周章地去附近的小镇转悠,而且他不可能在小镇里打听到什么。乔托仔细思考了几秒,嘴边舒展开一个笑容,手托下巴顺着直觉给出了答案:“也许他比较想要知道更多的人是怎样生活的。”“那不是跟你一样吗?”蓝宝趁机捞过他手边的咖啡杯,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奇怪的人。”他捧起杯子喝下一口咖啡,还不等乔托反应过来,就“哇”地一声又把咖啡吐了出来,差点要跳起身,杯里的咖啡已经洒了大半:“乔托!你忘了加牛奶跟糖!”“嗯?啊,抱歉……”这才明白过来男孩儿吐咖啡的原因,金发青年赶紧站起身找来一块糖塞进男孩儿的嘴中,看着男孩儿泪眼婆娑地含着糖瞪他。歉疚地笑着揉揉蓝宝的脑袋,乔托捎起咖啡杯走到水池边想要把杯子里剩下的一点咖啡倒掉,动作却顿了顿。他想了想,还是喝光了杯内的咖啡。他和蓝宝一样不喜欢咖啡的苦味,总喜欢加很多的糖跟牛奶,刚刚却一时忘在了脑后,还喝了好几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了整个口腔,乔托来不及仔细感受,脑海里就浮现出海岸边安娜模糊的侧影。他不知不觉地把满嘴的苦涩咽进了肚子里。这天乔托抵达布鲁尼庄园后,来到庄园大门接他的不再是那个金发碧眼的姑娘。他走进城堡才碰见她:茜拉?维多行色匆匆地从城堡二楼下来,迎面走近他时快速地审视了一番他的衣着打扮,而后停在他面前松了一大口气。换走先前的女仆,金发姑娘领着他继续上楼。“知道么,长官差点儿要穿着她的那些衣服出去。”她凑到乔托耳边小声说着,拍了拍额头好像忍受不了什么似地长叹一声:“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怀疑过她的智商,她要是穿着她的衣服大摇大摆地出门,就算没有人知道她是布鲁尼公爵,也早该有人把她偷得分文不剩了。”“或许布鲁尼公爵只是精神不佳,一时间没考虑到这些。”乔托已经对她每天抱怨式的开场白习以为常,他感觉得到这个姑娘正在试探他些什么,尽管还不清楚她的目的,乔托也还是能利用她的主动反过来套话:“她应该不太想去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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