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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门口,所有的灯还是熄的。谢明朗费力地看了眼手表,算时间戏已经散了,言采应该正在哪裡吃饭。他挪开半睡半醒八在他身上的潘霏霏,安顿好,又向梁启文道完谢,打开车门,一隻脚已经在车外了,忽然潘霏霏一下子清醒过来,拉住他外套后摆,笑嘻嘻问:「明朗,怎麽不请我们去你家裡坐?」

她声音又亮又脆,半夜裡这一声格外响,好像整个院子都是回音了。这句话说出来谢明朗和梁启文就都知道潘霏霏是真的醉糊涂了。梁启文无奈地看了一眼谢明朗,轻轻说了声「怎麽醉成这个样子」,接著转过身要拉开潘霏霏的手:「霏霏,不要胡闹。」

潘霏霏却不理,后来索性整个人抱住谢明朗后背,竟是不让他离开的架势。起先谢明朗还有点诧异,很快也镇定了,一边掰潘霏霏的手一边笑说:「你这麽抱著我,我怎麽请你进去坐,拖著走吗?」

然而潘霏霏还是执拗地攀住他,埋头絮絮说著谁也听不清楚的话语。

谢明朗无法,担心梁启文尴尬,于是说:「我一直以为她喝酒像她妈,从来不醉的……」

话音未落,自家房门竟然开了。言采顺手打开廊灯,看著眼前的场面,并不惊讶,先是朝一旁目瞪口呆的梁启文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这才说:「那就是我没听错了。外面这麽冷,先进来吧。」

之前还胡天胡地发酒疯的潘霏霏,听到言采的声音,几乎就在同时鬆开了抱住谢明朗的手,然后也跟著下了车,故作镇定地拍平自己外套上的褶皱,四下张望一番,声音极平稳地问:「就到了?」

自从知道了言采和谢明朗的关系,潘霏霏就再也不提言采二字,哪怕接谢明朗去医院,也绝不进门,颳风下雨,从无例外;谢明朗最初没有察觉她这点彆扭,等到有所察觉,稍加衡量,也选择了一字不提。

梁启文看不懂潘霏霏这是在演哪一齣,甚至连她是不是醉著也不那麽确定了,一样下了车,目光在谢明朗和潘霏霏之间游移不定,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好在潘霏霏很快又开口:「那我们走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说完就若无其事地坐回车裡,坐了一会儿发觉梁启文不在车上,又探出头:「启文,你在发什麽呆?」

她说要进门,又迅速离开,变得翻书一样快。谢明朗知道潘霏霏是真的醉了,那点清明无非是硬撑著一口气装出来的,心裡觉得有点好笑,就是笑不出来,只若无其事和梁启文道了个别,要他看著点霏霏,就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车离开。

言采一直没说话,等车子开离才走下台阶,拉著还立在原地的谢明朗往门裡走,口气裡也听不出什麽:「我今天谢幕后直接回来了,之前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听见你妹妹的声音,才知道你也到了。」

「她喝醉了……」谢明朗苦笑。

言采的手搭在谢明朗肩膀上:「远远就闻到了酒气。你也不比她好到哪裡去。」

语气中微妙的变化让谢明朗知道言采不高兴,他往言采那边靠过去一些,卸些力到他身上,说:「霏霏和启文决定年后结婚,他们今天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就喝多了。偶尔为之,下不为例。」

说完想起晚上的笑闹,忍不住又笑起来。

这时两个人已经走进客厅,言采打开顶灯,把谢明朗安置在沙发上。房间裡暖气开得足,谢明朗又喝多了,立刻就犯睏,往沙发深处倒。等言采端了杯水出来,看见的是谢明朗整个人蜷在沙发上,很满足的样子。

「你这个酒鬼。」言采摇头,拍他起来。

「你抽烟我酗酒,正好。」谢明朗都哝一声。

一个要睡,一个要弄对方醒来,两个人拉锯许久,最终成功的还是言采。被拖著去冲了个澡,谢明朗的酒也醒了些,就是头重脚轻的状况并不见得有所好转。裹著浴袍往床上重重一扑,觉得立刻就能再睡过去。但这个时候脑子又逐渐恢复了部分功能,他挣扎了一下,还是坐了起来,对端著水杯和药片走进来的言采说:「我告诉你没有,霏霏要结婚了?」

言采坐到谢明朗身边,先看他吃药,才点点头:「你已经告诉我了。」

谢明朗吃完药又躺回去,盯著吊灯良久,才好似无可忍受一般抬起手臂遮起双眼:「我说过了?真要命,完全记不得了。」

言采居高临下看著他,眉头皱起来:「你们到底喝了多少?」

「真的不记得了。」谢明朗凭声音捞住言采的手。他自己的手暖不起来,愈是觉得言采的手温暖。

言采也觉得谢明朗的手一直在发冷汗,又抖个不停,全当他又喝多了,叹了口气,说:「你看你的手抖的。喝多酒对神经不好,酗酒的人我见得多了,都是从『没事,这才多少』起头的。你最近每喝必醉,不是好事。」

谢明朗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看了一眼言采,笑了:「霏霏说要我给她照结婚照,我现在连相机都拿不起了,醉和不醉手都是在抖,一点差别也没有。言采,你陪我躺一下。」

「胡说八道。」这句话的口气出乎意料的温和。言采并没当真,抽出手来,去关了灯。

感觉身边多了个人,谢明朗下意识地靠过去。他此时脑子裡还是糊成一片,因为酒精作怪,胸口又燥热不已。天晕地旋之中,他一直想笑,就真的笑出声音来,说:「是啊,都是胡说八道。」

身旁人似乎还说了什麽,但那时谢明朗已经不可抑制地,往睡眠的深渊滑去了。

他这一觉睡得糟透了,反反覆覆在做梦,而且翻来覆去梦见自己赶一班船,气喘吁吁赶到码头上,码头被巨大的海浪推得颠簸不已,要赶的那班船却已经朝著夕阳开远了。强烈的挫败感让他烦躁不堪,特别是这梦一再重複,他终于忍无可忍,把行李箱狠狠往大海裡抛去,就在箱子入水的一瞬间,人也醒了。

这大概是黎明到来前最暗的一刻。谢明朗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隐约的轰鸣声,过了一会儿那奇怪的声音才消失,换成了自己和言采的呼吸声。

他觉得口乾舌苦,知道是宿醉的后遗症,想爬起来喝杯水,坐起来才察觉自己一隻手被言采紧紧握住,两个人都一手是汗。

谢明朗想这是小鬼的睡法,忍不住笑了;他抽不开手,只能就著这样的姿势扭开檯灯,床头柜上果然还留著昨天晚上没喝完的水。喝完这半杯水,喉咙和胃都舒服多了,就要关灯再睡,忽然听到身后有响动,谢明朗转头,愣了愣,说:「我吵醒你了?」

言采已经坐了起来,眼底全无睡意:「你昨天睡著之后手还在抖。怎麽回事?」

谢明朗瞬间无言,定了定神,从言采手裡抽出手来,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去看言采。印象裡他从未见过言采眼底有过如此重的阴影,以至于差点疑心成是灯光在玩的把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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